[子不语 / 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作品全文阅读 PDA版]   外篇 庆南风生日特别篇:生生大化(中)   (起5M点5M中5M文5M网更新时间:2004-11-27 16:23:00  本章字数:3248)   巴猴抬起头,望了望灰黯的天。   天离地很近,巴猴直起身子,仿佛就要触到天上的云。   望不尽大片大片灰尘积成的云,黑压压地堆满了整个天空,现在是正午时候,天终于能隐隐透出点微亮,勉强能看清楚身边的东西。   没有树、没有草、没有溪水嘻戏的声音,天地间一片死寂,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脉动。   徹骨的寒。   千百年了,巴猴差点以为生活从来都是这样的,没有太阳,没有风,每天只有正午的时候,才有可能感受到一点点暖意。   如果不是昨夜的那个如此真实的梦,有很多东西,他早已忘光了。   巴猴眯起眼,望着那朦朦胧胧的远方。难道昨晚的梦是真的?   这个世界真的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   ***   九重天外,凌霄殿。   仿佛亘古以来未曾变化过的霞彩天光将天界点缀得庄严曼妙。仙禽神兽悠游自在,灵芝兰芷馥漫天庭。   天帝与杨戬并排站在凌霄殿前,看着那幻世池里显出的巴猴的影像。   紫宸、托塔一众文武仙卿待立在身后,恭谨垂目。   天帝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昨夜你给他们报了个什么梦?”   杨戬淡淡说道:“不过是指点他们去寻找猴子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天帝微微动容:“孙悟空?”   杨戬转脸看着天帝:“孙悟空!”   ***   黯淡的天光下,焦黑的石头山。   三个纵跃如飞的身影,闪了几闪,便站在了石山的最高处。   金猴举目四顾,忽自神情一黯:“是这里了!”   心猴也自欢喜叫道:“没错,这就是梦里老祖宗说的地方!”   明猴性急,已开始自顾自搜寻了起来:“那就快开始吧,这里这么大,老祖宗也真是,也不说清楚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心猴一皱眉,正欲说话,却见金猴站在那里,愣愣地发起呆来。心猴一惊,上前推了推金猴:“大哥、大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金猴站在那里,目色迷离,喃喃道:“这里……这里……二弟,你看到了吗?看不到边的水……”   心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还是那一片焦黑灰黯的天地。不由害怕了起来,使劲摇着金猴的肩:“大哥,你怎么了?这里哪有什么‘水’,巴爷爷说这个世上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水’这个东西了啊!你快醒醒,快醒醒!”   金猴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清明,看着一脸焦急的心猴,失笑:“我忘了,你那时还很小,根本记不得什么东西。”   一旁忙碌的明猴却焦燥了起来,叫道:“你们还在那里聊什么天啊,再过会就没光了,还不快点找老祖宗说的东西!”   心猴应了一声,便要举步过去,金猴却拉住了他:“不用找了,我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   金猴不理会心猴与明猴诧异的惊叫,径自手指着不远处的悬崖边上:“老祖宗要藏东西,一定会藏在那里!”   “那里,埋藏着生出老祖宗的那块‘石母’!”   ***   天界。   天帝沉吟:“你真的要跟我赌胜?”   杨戬的话音有切金断玉的一往无回:“是!”   天帝皱起了眉头:“你已是天界真君,尊荣无比,何苦……”   杨戬截断天帝的话:“在我心里,我始终是个人!”   天帝轻轻一叹,转过脸去:“生命是这天地间最玄奥难言的东西,便是三位至尊也无法轻易造出实实在在的生命。难道你真以为凭孙悟空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东西,就能使这片已被诸神遗弃的土地,再生长出生命来不成?”   杨戬一哂,再不言语。   天帝闭上了眼。   幻世池,荡起片片涟漪。   ***   石头山上,三双铁爪分金碎石,不一会已开出一个大洞,明猴不由急了起来,叫道:“大哥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已挖下忒深了,怎地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金猴也不抬头,却不停手。   明猴看了金猴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觉得一爪下去,似是触到了什么,一股温润的感觉从手上传到心里。明猴、金猴也自一声欢呼,三人齐齐发力,掀起一片碎石如雨。   三双抑制不住激动的眼神。   孕育出那纵横天上地下的孙悟空的“石母”,静静地躺在那里。   本已微弱的天光已益显黯淡了。   金猴抚着“石母”,只觉得好多事一时涌了上来,却又零碎地坠去。   那时他还很小,只依稀记得那波浪滔天的大海,红的花,绿的树,金黄的阳光……   金猴不觉有点醉了。   心猴突然一声欢呼,他举起颤抖的手,捧着一个盒子,迎着天光端详着:“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   天界。   武曲星偷偷捅了捅站在身旁的文曲星:“老文,你看那盒子里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文曲星正待回答,杨戬却忽地展颜一笑:“其实连我也不知道盒子里藏了些什么。”   天帝张开眼,看着幻世池里欣喜若狂的三个身影,淡淡说道:“那你还坚持要跟我赌这一局?!”   杨戬微笑:“猴子当年把子孙托给我照看时曾说过,若有什么事情,连我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不妨让他们去取出这个盒子!”   杨戬的目光泛起神彩:“他说,这个盒子,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   巴猴眼见着最后一点天光逝去,天地间重新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仍然站在那里眺望着,虽然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三道身影带着风带着熟悉的呼唤落在他面前:“爷爷!”   巴猴静静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金猴的头:“都没什么事吧?”   千万年的黑暗,让他不用眼睛,也能清楚的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   千万年的风尘,让他的心,早已沉静如磐石。   能不能找到老祖宗的东西,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回到从前,在他心里,远没有这几个孩子安全回来重要。   如果不是他们苦苦相求,他甚至不想让他们去找什么盒子。   那一刻,巴猴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只不过在为这几个孩子继续活下去。   明猴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爷爷,我们找到了这个,我们还没打开看过,您……您看看……”   巴猴接过盒子,手指漠不经心地扫过盒面。蓦然整个人怔住了,冰凉的手指变成滚烫,一遍又一遍按抚着盒面上那几条简单的线条。   金猴三人感觉到爷爷的身躯突然在黑暗中战抖着,担心地叫着,扶住他,但巴猴完全没有感觉到。   虽然没有光,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条线,但却足已在他心里勾勒出一个活生生的他。   是他!是他!   他举着棒,面对着诸天神佛,巴猴仿佛又听到他那铺天盖地的狂笑。   “天地间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改变!”   “我要花果山永如今日!”   “永远!”   巴猴一声呻吟,闭上了眼睛,已千百年未曾有过的那些感觉,忽然在那一刻越过茫茫时空,在他心里争着涌了出来。   千百年过去,他还清晰地记得他那一刻的身影。   他苍老的身影突然抽搐了起来,体内突然沸腾起来的血液让他的心被烫得有点疼痛。   他还记得自己曾跪在地上,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劝着他:“大王,你不要去,只要你一声令下,所有弟兄的血都愿为大王而流,我们根本就不怕什么天界。以前是我们错了,但我们不会再错了,我们的命,是大王的!”   一双有力的手把他从地上半扯了起来,他抬起头,正迎上他清澈的眼神:“你们的命不是我的,是你们自己的。我去盘古之域,更不是为了天界!”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越过云天之外:“你要记着,我做这些事情,不外是想要你们好好地按自己的意思去活,不要再让任何力量来摆布你们,不管那叫‘天’,还是叫‘命’!”   “从前,这个世界不是这样了的!”   金猴、明猴、心猴一阵愕然,黑暗中,巴猴的身影淡定了下来,忽然开始诉说起那许久许久之前的往事。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一章 为谁花开   (起2A点2A中2A文2A网更新时间:2004-6-15 2:47:00  本章字数:4147)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三十三天之上,,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居所,有三十三座天宫,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谢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镇天元帅、金甲神人,拥旄仗剑;掌朝天将、护架仙卿,交错往来;端的千般祥瑞,万种威严。   灵霄宝殿,乃玉皇大帝主理三界政务之地,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殿前石阶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凡夫俗子,苦修得道,上举为仙时,需得一级一级叩拜而上,如有一级未曾叩到,便是心尚未诚,不得列位仙班,得成正果。便是已登仙籍的仙人,上灵霄殿时,也需停云于斯,步行拾级而上。自立天庭后无量世无量劫以来,惟有东华帝君转世的吕纯阳,自忖身份,骑鹤朝玉京,直闯灵霄殿,终究却被贬入凡间,再修千年。   这一日,灵霄殿上,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应邀亲赴天界,正与天帝商议进剿魔界之事,有品秩的仙卿,排班站定,肃立两边,紫宸星君出班向天帝报告魔界阴火魔帝炎华屯军天魔交界之处的军情,天帝半眯着眼,面容一如平常的雍容自在,叫人摸不清是忧是喜;观世音菩萨静静地站在玉帝宝座之侧,手托净瓶,低眉垂目,宝相庄严之至。   灵霄殿外,多闻、广目、持国、增长四大天王手持法宝护卫两旁,徒然一道身影,直闯而来,增长、持国站在外围,一眼撇见有人闯殿,正欲纵身上前拦阻,却被眼尖的广目一手一个拽住,正拉扯间,那道身影却一闪便闪过了千重台阶,撞入灵霄殿内,一个略带促狎的清亮声音随即响起:“玉帝老倌,今天还真热闹啊?”   持国、增长正欲责问广目,骤听见这个声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嗔怪之语早化作颤抖之声:“刚才是……是那只猴子?”多闻双目一瞪,斥骂道:“你们也恁地莽撞,要不是二弟拉得及时,惹恼了那煞星,只怕你们现在已成肉泥了!”   灵霄殿内,孙悟空大刺刺地站在玉阶之上,挡在天帝宝座前面。面对群神,一脸的笑意。阶下诸神面露尴尬之色,却无人敢上前将其拉将下来。紫宸星君抖搂起胆量上前,唤了声:“大圣,我们做臣子的……”,却被猴子提起脚来,凌空踢了个跟斗。   倒是天帝仍淡然自若, 清咳了一声,开口道:“悟空一向不来朝见,今天怎地起了兴致啊?”孙悟空嘻嘻一笑:“我不是来见你的,我是来找菩萨的!”原本静立一旁,俨然不为外境所动的观世音菩萨听得此语,也不禁抬起了头来:“找我?”悟空上前作了个揖,神色却是正经了起来:“俺老孙蟠桃园的一树花,近日来奄奄欲死,老孙用尽天界甘霖玉露,也是无济于事,今日闻得菩萨前来,特来求取菩萨玉瓶圣水救治,望菩萨慈悲则个!”   阶下诸神若非碍于天帝的威严,更怕激怒了猴子,早已是笑成一团,此时人人咬着舌尖苦忍着笑,神情甚是奇怪。观音菩萨微一皱眉,猴子已径自上前拉着她往殿外而去,天帝扬眉欲说些什么,终究却也忍不住莞尔一笑:“这只猴子,居然……居然种花?!”   守门的四将,眼睁睁看着猴子拉着菩萨急急行云而去,庄严肃穆的灵霄殿内更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一时不由面面相觑,半晌多闻方自发声叹:“今早昴日巡天,莫不是走错方向了?”   菩萨随猴子来到蟠桃园,此时蟠桃树尚未有花开,园里的云雾,不知被猴子施了什么法力驱了去,入眼一片青葱碧绿。足下的“息壤”松软而带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蔓草零落,菩萨随着猴子从外面云雾霞彩缭绕的冰凉玉阶上一路行来,只觉一时满鼻满眼沁人心脾的清新之意,多少年来,一直云来雾去,此时徐徐行来,却泛起了那许久许久不曾有过的懒洋洋的感觉。   转过了个弯,一树花,开在那一片葱绿里面,花朵却略垂着,花瓣也显得干涩黯淡,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是随着他们的走近,那花瓣的颜色却似乎不断地变幻着,由青涩而粉红,及至他们到了跟前,整树花竟变成火一般的深红,没有风起,花叶却自抖颤着、迎立着,看起来仿佛重新焕发着神采。   猴子在花树前蹲下身来,平日轻灵佻脱的语调沉凝了下来:“你……菩萨可能救治?”   观世音菩萨低眉敛目,一时无语。猴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清脆地叫了声:“妙善姐姐!”。一道身影随着叫声从旁边的树上跳了下来,直扑进观世音菩萨的怀里,观音伸手接住,却是个穿着黄色衣服,十一、二岁女童,扎在观音菩萨的怀里,声音却已带了哭腔:“妙善姐姐,松果好想你哦!”   观音轻抚女童的头发,那稚嫩的声音,却如同越过了千年万年的烟尘,响起在那个山谷,在那个……当年……   千峰开戟,万仞开屏。   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   奇花瑞草,修竹乔松。   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   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   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   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   风从山中吹来,带着清新凉意,观音在河边盈盈坐下,看着河里的倒影。   自她十八岁时为佛陀点化,得证菩萨业,容颜便一直不改,河里的她,还是当年那个颠倒众生的妙善公主。   岁月再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观音看着水中的自己,忽然却觉得老了。   云无心以出岫,自己的心早已陷在十丈红尘里面,还依然是当日那个“内观自在”的观世音吗?   往事越千年。   佛陀宏大的声音传来:“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惟能照见五蕴皆空,方度一切苦厄,汝今可能知解证得?”   妙善顿首:“惟解于无所住处而生其心!”   佛陀微笑:“善哉善哉!内观自在,十方圆明;外观世音,寻声救苦。今赐汝名为观世音!”   妙善仰首面佛:“弟子当勇猛精进,渡尽世人,方始成佛!”   当日言犹在耳,观音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不由暗暗好笑了起来,活了几千年,一向心清如水,怎么来到这个菩提谷,却开始想起当年那个爱哭爱闹的妙善来了。   远处传来一阵笑语,却是佛陀、道祖与菩提不知说着什么,相顾大笑了起来。他们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聚在一起谈笑一番,此次自己虽随佛陀前来,但他们三人自行嘻笑着,自己倒也插不上话。   到了这菩提谷,自己的法力就消失无踪了,记得佛陀曾经说过,这里是菩提之地,以生生变化为心为源,跟西方极乐世界里体虚空大藏之源的心法大相径庭,是以自己在这里,是无法保有佛力的。   好久没体验过做一个凡人的感觉了。弹指千年,终日奔忙于红尘之间寻声救苦,外观世音,只是许多年来救拨了这如许多的生灵,何以凡尘间痛苦哀号之声,依然不绝于耳,几曾有一刻如此时宁定?   一只蜻蜓飞来,停在水面上,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观音的倒影扭曲得夸张了起来,观音不由笑出了声,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或许,就是因为没了佛力,不用寻声救苦,不用宝相庄严,自己才会越来越想起那个几千年前的会哭会闹的那个女孩吧。   湛蓝的天空挂着金黄色的太阳,观音抬起头来,任目光如野马般在菩提谷那一片无边的绿意里驰骋,无尽的花草仿佛要在这里绽放出天地间所有的颜色,红的、紫的、黄的、蓝的,还有青色的大片大片的叶子,还有那拨地参天的不知道有多高的树,几只不知道是鹿还是獐子的动物在丛林中探了下头又缩回去了,鸟儿在草地上笨拙地舞蹈着,在大树间跳跃的,可是松鼠吗?   忽然一阵悠扬的歌声传来,观音转头望去,却是菩提拍着大肚子唱起了歌,道祖与佛陀击掌为拍,笑得前仰后合。   那歌声在苍翠的林中绕着,在每片树叶间回荡,倒象是那大山唱出来的一样。暖风吹来,似要吹去几千年的风尘,观音忽然跳起了身子,向水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蜻蜓吓得飞了开去,观音却嘻笑着,在这片尽情绽放着生命的天地间,奔跑了起来。就象几千年前那个阳光淡淡的午后,那个在御花园扑蝴蝶、捉知了,累了就躲在花丛底下睡觉,让人找上半天的小妙善。   她沿着溪流,跑着,脚下是柔软的落叶与蔓草,青青的小草挠着脚心,却仿佛连心里也痒了起来,她笑着,跳着,追逐着一只在溪边喝水的兔子,转过了一个山崖,一眼就看见了在崖壁上生长着的那树花。   那花树长在离地不远处的地方,盛开的花甸甸地压满枝头,花瓣的颜色似乎随着她的走近不断地变幻着,由青涩而粉红,及至她到了根前,却变成火一般的深红。   观音端祥着,想起了不久前有个女子嫣然一笑:“因爱而起,依情而生,你可以叫它‘情花’!”   她不自觉地伸了手过去,正想摘下一朵花来,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花树上跳到了她手臂上。   观音大吃了一惊,那个东西立起身来,却是一只小小的狐猴,指着花树对观音说:“那是只猴子,你别拨他的毛啊!”   观音一时反应不及,狐猴却跳回了花树上,小爪子拍着树干:“猴子猴子,快回来,你又忘了你是猴子了吗?”   “阿弥陀佛”。蟠桃园中,观世音菩萨低宣了一声佛号,划破了几乎凝固的沉寂。手仍轻抚着女童的发鬓,脸上却已恢复一贯悲天悯人的神色:“小妹妹,我不是你的妙善姐姐,贫僧法号观世音。”女童身体一颤,抬起头来,抽噎着:“妙善姐姐,你……你不认得我和猴子了?”   观音松开了抱着女童的手,猴子踏上前一步:“那花……”   观音垂眉低目:“此花本是无根之物,因人心中的妄念所生,非外力能救。缘自是缘,尽时有尽,悟空法力广大,切勿一念执着,自寻苦恼。”   猴子眼神黯淡了下来:“你……你当真全忘了么?”   观音合什闭目:“今日种种譬若今日生,昨日种种譬若昨日死!”   悟空无语,菩萨转身而去,再不回头,远远传来她的声音:“是孽非缘,此花本不应有,便让它复消失于天地间吧!”   女童松果愣愣的看着菩萨渐行渐远的身影,脸上闪过一抹说不清的神情。   菩萨出了蟠桃园,不由略驻足了一阵,正欲举步往灵霄殿去,忽然却是心中一痛,菩萨微微一愕,微微一叹,化一道霞彩,消失无踪。   猴子在那树花旁边蹲了下来,原本深红的花树徒转成灰白色,方才一时绽开的花朵抖颤着,一叶叶花瓣竟渐渐蜷曲着,如深情女子的泪般坠下,不知从哪里起了阵风,曾经的姹紫嫣红在风中闪动了些下,却不知消逝往何处去了。   风动……心动……   零落……无痕……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二章 当时明月   (起2S点2S中2S文2S网更新时间:2004-6-18 23:01:00  本章字数:4692)   灵霄殿。   菩萨被猴子拉走后,再未回转。天帝久候不至,只好宣布朝议完毕。   诸神出得殿来,除了被猴子踹了一脚的紫宸星君面色阴沉外,其他的倒象是捡了宝一样,一路谈笑着,难得的喜气洋洋。   增长天王一向好事,看见与自己交好的角木蛟走过,当下扯住他:“长角的,这怎么回事,往常猴子出现总是唬得人喘不过气,怎地今天猴子上殿却把大家伙给逗乐了!”角木蛟一听他问起不由又乐了,“嘿嘿”地先笑了两声方自开口说道:“你知道那只猴子上殿做啥吗?那只猴子今天在殿上说,嘿,说他居然……嘿嘿……居然在种花,还没种活,要拉菩萨去救他的花呢!”   话未说完,增长、持国、广目已是笑成一团,三人连着角木蛟笑了一阵,才发觉多闻站在一旁,脸上却无半分笑容,倒愣愣地发起呆来。   增长上前笑问:“老大,想什么呢?没听长角的说,那只野猴子居然学人在种花,笑死了!”多闻却只微微一哂,淡淡地说:“我是想起了当年猴子跟我们交手的场景,一棍横天,诸神退避三舍,我们连金箍棒的影子都没看清楚就被扫回了南天门,没想到今天,嘿……”,多闻顿了一顿:“以他的性子,居然会开始种花,唉,蟠桃园里,老了英雄啊!”   增长三人与角木蛟想起昔时猴子那铺天盖地的笑声,一时沉默了下去,忽然旁边响起了一个沉沉的声音:“原来天界之内,倒也还有人算是条汉子!”   那几人转头望去,却是一个黝黑脸膛的男子,抱着个酒坛,身上竟是一身粗布衣服,额头上神目半闭着,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自有着昂藏天地的气派。金堆玉砌的灵霄宝殿,锦衣华服的一众神官,倒仿佛尽成了他的陪衬。   那汉子的声音一响起,原来谈笑着诸神一时间皆沉静了下来,汉子摇摇头,径自举步而去,犹不忘向多闻笑笑:“以后有暇来梅山,可以一起喝喝酒!”   诸神望着他远去,纷纷把目光转向多闻,却都带了几分怪异的神情,角木蛟咋舌道:“乖乖,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先有猴子闯殿,现在二郎神君居然亲自上了天界?”   多闻看着杨戬远去的身影,喃喃道:“那个方向,是往蟠桃园去的!”   蟠桃园内。   猴子还蹲在凋落的花树旁,一动不动,静如亘古不易的一具化石。   松果轻轻地叫了声:“猴子?!”悟空没有理她。   松果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支着腮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悲怆。   忽然悟空长身而立,凌厉的气势压得松果立身不足,一屁股坐在地上,骇然下定眼看去,悟空正带着一声吼,纵身跃起,迎向凌空下击的一道身影。   弥漫在天界里的云雾都被集中到了这道人影的身旁,浓若实质,如陨星堕地般向猴子撞过来,人尚未至,扑面的劲风已撞得猴子脸面生痛,猴子的眸子里闪过兴奋的神色,身影益急,一拳直轰向云雾中心的那道身影。   “轰隆”一声,整个天界也为之晃了一晃,松果抬头望去,两道飞旋盘绕的身影就在那一片雾气缭绕出的无数幻影中,不停的隐没,出现,出现、隐没。猴子拳脚变幻起漫天拳风腿影,密如水银泻地,暴若狂风骤雨,那个人却直如高山峻岩般,任由风雨吹打,一拳一掌,守得森严不动。   拳掌相交,那人被弹飞上天,悟空沉堕着地,只觉得漫身的野性都沸腾了起来,嘶吼了声:“好!”曲足、跃起、若穿云闪电直撞上去,却见那人下落时手中忽多出一物,遥遥向悟空掷来,悟空却自伸手接过,两人于空中携手,轻轻落在了地上。   悟空皱了皱眉:“还没打得痛快,怎地就不打了,好生没趣!”松果却向着那人跳了过去:“杨大哥!”杨戬抱起松果,转头对悟空笑道:“再打下去,这园子就塌了!”   悟空似猛然忆起什么,忙扭头看去,四周倒了好几株蟠桃树,那树花却犹自立在一角,并未被波及,杨戬看在眼里,不由讶道:“难道你真的在种花?”   猴子闷闷地一笑,刚才的精神仿佛一下被抽干了一般,就势坐在地上,把酒坛往旁边一放,也不答杨戬的话。   松果看了看猴子,叹了口气。   杨戬哑然一笑,抱着松果,走到猴子身边坐下:“不说就不说,我来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猴子头也懒得抬,瓮声瓮气地说:“就这?我不好酒!”   杨戬拍开封口,一股浓咧的香味传了出来,猴子猛抬起头,一脸的惊喜迷惘。   “这是用花果山的泉水,花果山的果子,而且是由你的奔、巴、马、流四元帅带着你的子孙酿的。现在花果山的果子不多了,他们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有这么一大坛,托我带上来给你!”   杨戬看着猴子的眼睛:“他们说这酒,叫‘回忆’,希望他能让你回忆起那些快乐的日子!”   猴子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一股清咧芳醇的滋味由口里流入咽喉,却开始燃烧了起来。猴子的眼神泛起了一丝迷离,回忆……   势镇汪洋,威宁瑶海。   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   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   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   丹崖怪石,削壁奇峰。   丹崖上,彩凤双鸣;   削壁前,麒麟独卧。   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   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   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   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   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小猴子在森林的夜里,看着一轮清冷的月,瑟瑟发抖。   黑暗象一头恐怖的巨兽,把白天那熟悉的美丽的森林变得陌生了起来。白天里可以在树梢间纵跃玩耍,摘好吃的果子,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一直想着躺在树权上睡一觉,让那同样暖暖的风抚过自己的身子。   可是为什么太阳总是要下山呢?银色的月光感觉冷冷的,也不能在跳来跳去了,暗暗的看不清脚下,而那些闪闪发亮的,是天上星?还是猛兽的眼睛?   海浪拍打着崖壁的声音,依稀传来。   长臂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怕黑吗?”   长臂是这个族里最老最老的猴子,据说他以前碰到过一种叫“仙人”的东西,所以活了好长好长时间,猴王阿晨的爷爷说它小的时候,长臂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小猴子不象其他猴子一样,它从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猴子们都笑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过还好有长臂,一直很照顾着它。   小猴子拉着长臂的手,攀到了他的背上,扯着长臂的眉毛:“长臂爷爷也睡不着么?你也怕黑么?”   长臂笑着轻轻把小猴子捉到了怀里,梳着小猴子的毛,笑着:“是啊,年纪大了,就会怕黑,就会睡不着啊。害怕一合眼那,第二天就张不开了啊。”   小猴子伸出小爪子,去拢长臂的眼睑,弄得长臂直眨眼:“长臂爷爷的眼睛合上了还是能张开的啊。”   长臂又笑了:“你还小,不懂的。有一天长臂爷爷死了,眼睛合上了,就睁不开了的!”   小猴子眨着眼睛:“什么叫做‘死”啊?”   长臂沉吟着:“就是不能动,不能笑,不能说话,不能给小猴子讲故事,不能抱着小猴子玩了啊。”   小猴子撇撇嘴:“那不好玩,还是不要死了!”   长臂摇头:“所有的东西,都要死的,这叫规律!”   小猴子的眼睛迷茫了起来:“那又是什么叫做‘规律’呀?”   长臂挠挠头:“‘规律’啊,‘规律’就是……就是一定要发生的事情啊,就象天黑了太阳就要下山,月亮就要出来;就象有桃子吃的时候就会变热,树的叶子都掉光的时候会变冷,这都是‘规律’啊!”   小猴子也开始挠头:“那又为什么会有这些‘规律’呀?”   长臂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规律’是由神仙决定的!”   小猴子也兴奋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神仙’就是你碰到过的那个东西。”它跳了起来,环着长臂的脖子:“‘神仙’是能吃的吗?”   长臂皱起了眉头,又舒展了开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小猴子:“不能这么说神仙的,神仙是所有‘规律’的掌握者,他们不会老不会死,可以永远开开心心到处玩!”   小猴子似懂非懂:“也不怕被老虎追吗?”   长臂失笑:“神仙是什么都不用怕的,他们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猴子跳起身来:“那我要做神仙!”他捉着长臂长长的前臂摇着:“长臂爷爷快教我,怎么样做神仙?!”   长臂苦笑:“我哪里知道要怎么样做神仙啊,我也只碰到过一个神仙!”小猴子看着他:“他长得象猴子吗?”长臂叹气:“我没看见他的样子,只是听到一个声音,教了我一些吞露餐霞的法决而已,这是小玩意,不能让你当上神仙的。”   小猴子颓然坐倒在地上:“那怎么办啊?”眼睛忽闪忽闪,倒好象眼泪要掉下来了一样。   长臂心里不忍了起来,抱起了小猴子,说:“等你长大了,可以到海的那边去找,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山,好多好多的人,也有些神仙是住在山里面的,说不定你就可以碰到了,就可以让他教你怎么做神仙了啊!”   小猴子从长臂的怀里挣脱到了地上,蹦着要跑开来,长臂一把拉住它:“这么暗,你上哪去啊?”   小猴子挣着:“我要到海那边,要去当神仙!”   长臂摇头笑笑:“你这小东西,你知不知道海有多大?”小猴子不动了,回过头来:“多大,到天亮的时候能游过去么?”长臂拍拍它的头:“海有几千几百个山谷那么大,要游好多好多天亮又天黑才过得去呢,要等你长大了,变强壮了,才能过得去啊!”   小猴子垂头丧气,吊在长臂的手上:“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   长臂把他带回到原来的石头上,摸着他的头:“快了快了!现在先睡一觉,醒来就长大一点了!”   小猴子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又张大了:“长臂爷爷,我还是睡不着,我好想做神仙啊,有没有办法让我现在就做神仙啊?”   长臂摇了摇头,走开了,小猴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把长臂爷爷气跑了,一翻身坐了起来,却看见长臂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个葫芦。   长臂来到小猴子旁边坐下,把葫芦往小猴子面前一晃,一股香味传了出来,小猴子跳起来却捉那葫芦,长臂却又收回去了。小猴子趴在长臂的肩膀上:“这是吃的吗?怎么有点象桃子又有点象松果的味道?”   长臂笑了:“这种东西海那边的人叫它做‘酒’,不过我叫他‘希望’,喝一点点这种东西,你就会忘掉现在那么多想法,好好睡一觉了!”   长臂把葫芦送到小猴子嘴边,小猴子两只小爪子捧着,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哇”,小猴子一下跳了起来:“怎么肚子里好烫啊!”   它歪着头,晃着走了几步,脸上开始红了起来,摇晃着、蹦跳着,感觉脚下虚飘飘地,好象要飞起来了,小猴子叫着:“我要飞了,要当神仙了!”脚下一跘,摔倒在地上,嘴里咕哝了两声,就这么睡过去了。   长臂把小猴子抱回那个石头上,在它身边坐下来,自己也拿起葫芦喝了一口,脸上也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小家伙喝了这希望,今天是舒服了,明天可能会头痛吧!”   月光静静地洒在森林里,洒在它们的身上。   静静的花果山……   蟠桃园里。   悟空闭上了眼睛,却拿起酒坛,又灌了一大口。享受着那体内一刹那的燃烧的感觉。   松果眨着眼睛:“猴子你以前这么喜欢当神仙,为什么后来天界怎么请你逼你都不当?”   悟空张开眼睛,与杨戬四目相对,同时摇头一笑。   杨戬抚着松果的头,笑着说:“你猴子哥哥以前也当过神仙的,还是个很小很小的神仙。”   松果张大了嘴:“真的?”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三章 弱水真炎   (起8Y点8Y中8Y文8Y网更新时间:2004-6-21 19:27:00  本章字数:5264)   “神仙有什么好?你就这么想当神仙?”菩提坐在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绿意里,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猴子。   猴子眼睛里闪动着热切的光芒:“当了神仙,可以上天下地到处逛,可以什么都不用怕,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哇勒!”   猴子说得兴奋,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有谁不想当神仙啊?!”   菩提摇头笑笑:“都是谁告诉你的,乱七八糟的。”   猴子闪身跳到菩提面前,揪住他的白胡子:“什么乱七八糟,你自己不也是神仙吗?看你过得多快活。对了,我现在的本事,能当神仙了吗?”   菩提还是笑:“差不多了,是该让你出去走走了!”   “什么?真的?”猴子一声欢呼,跳了开来:“哈哈哈,终于可以当神仙了!”忽然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跳回菩提面前:“你不会又在骗我吧?我已经很久没学新本事了,上次桃子长出来的时候我还问过你是不是我现在的本事已经够了,你还摇了好久的头,我记得很清楚的!”   菩提苦笑:“我骗你干嘛?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没有?”,猴子叫了起来:“每次我把桃子摘回来的时候,你都说先替我收着,可是等我想吃了去找你要,你却告诉我都拿去泡酒了!”   菩提一时语塞:“好只记仇的猴子!”他站起了身来,嘴边的笑意却弯成一丝无奈:“我是很想留住现在的你,不过看来我做不到。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决定,自己的路!”   猴子挠头:“这又是什么咒语吗?我怎么听不大懂?可是我现在的本事真的够了吗?其实最近我反而觉得变化起来不如以前那样顺心来的。”   菩提低头看着猴子的眼睛,轻轻笑道:“十次有七八次会变成那种又红又青的花是吗?”   猴子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菩提面容凝重了起来:“我再教你最后一课,我传给你的心法,以生生变化为根本,所以有两个大忌:一是执着于外物,心若被牵绊住了,就再不能流动变化了;二是忘却了自我,变化得多了,做过了石头做过了树做过了万种生灵,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本体给忘记了!你要切记!切记!”   猴子挠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菩提大笑:“慢慢去领会吧,不去看看大千世界,又如何能明白“心”的变幻无穷呢?”   一道身影从树上跳到猴子的怀里,却是那只小小的狐猴:“猴子带我走吧,你不是说外面很好玩,我们一起去玩啊!”   猴子开心得捉耳挠腮,正欲答应,菩提却板起了脸:“不行?”   “为什么?”猴子跟小狐猴同声大叫。   菩提轻叹,从猴子怀里把小狐猴抱了过去:“谁叫你平时只知道玩耍贪吃,我教你的幻化之术还没有半分火候,等你什么时候能象猴子一样变化,我再让你出去找他吧!”   “那要多久啊?”小狐猴低低地问,垂头丧气的,眼泪好象要掉下来了一样。   菩提轻轻拍着她的背:“很快很快,你看猴子也来了没多久啊!”说着却转头向猴子说道:“你这便去吧,聚散随心,自在逍遥!”大袖一挥,却连着小狐猴都消失了踪影。   不知何处传来小狐猴的一声喊:“我以后上哪找你啊,猴子?”   猴子对着空空的山谷大叫:“花果山!”   隐隐传来菩提一声笑和小狐猴的叫声:“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却就此没有了声息。   寂寂青山,潺潺流水。   猴子抬头,眼中跳动着兴奋与喜悦:“花果山!神仙!我来了!”   “这些我都知道啊!”松果撇撇嘴:“我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当上神仙的?当了个什么样的神仙啊?好象没那么容易吧?”   猴子笑着,把酒坛递给了杨戬,眼神里却带了丝醉意。许久没喝酒了,刚才灌了小半坛的“回忆”,只觉得好象有一把火在身体里烧着了一样,就象……就象那次面对着哪咤的火尖枪。   …………   天空那么大,可是无论猴子怎么挪移跳跃,却总是会一头撞进熊熊烈火之中。   哪咤的枪就是一团跳跃着的火!   狂暴、炽烈、纵横无忌,要熔尽天地间一切的障碍。   猴子心中暗暗叫苦,他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不知道怎么刚从菩提谷里出来就撞上了这个象火一样的少年,二话不说就要跟自己动手,猴子使尽菩提的心法,若顽石,化坚冰,甚至激扬起那以前在花果山时常常见到的波浪滔天的大海之意,可是那团火,却直似可以焚尽顽石,炼化坚铁,甚至连海水,也要被他煮沸、煮干!   哪咤也是暗暗诧异,他生性喜好比武斗法,今日正好撞见在云雾间叫闹纵跃的猴子,感应到他那一身古里古怪又强大异常的气息,不禁出手相试,却不料这只貌不惊人的猴子不出武器法宝,自己倾尽全力使出的真炎烈火竟如遇上亘古不易的顽石、万载不化的玄冰,此时更是生出仿若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之意。   哪咤原本只是试探,此时却打出了真火,咬牙再加催出一道真火,暗暗发狠:哪怕你聚集三江四海之水,我也要把它焚干、炼化!   火中闪躲着的猴子却渐渐慢下了身形,四面的灼热暴烈,让他开始慢慢体会到,“火”!   哪咤手中火尖枪突地略往回收,漫天火焰消失无影,猴子立住身形,却见哪咤忽然一声大喝,整个人如同燃烧起来一般,这股火传到了枪上,火尖枪化成一点让人睁不开眼的火光,直撞向猴子。   火燃至极处,生出了“光”的力量,这是哪咤刚刚领悟到的境界,哪怕是他最敬重的杨戬大哥,碰到这一式,也只能暂且退让,不敢直樱其锋芒,这一式,就叫“火光”。   “火光”可以燃尽天地间一切的实在,猴子却屹立在“火光”中,放声大笑。   “火”纵可以燃尽世间的一切,却永远无法燃烧“火”本身。   猴子也化成炽烈跳跃着的火,“火光”在他身畔燃烧着,再无法伤他一分一毫。   哪咤目瞪口呆,猴子却一闪身已来到面前,哪咤正欲挥动火尖枪,不提妨脸上已中了一脚,只听得一声哀号,人已直飞了出去。   猴子的笑声充溢天地:“小毛孩子,别学人玩火了,回家吃奶去吧!”   蟠桃园里,杨戬刚灌了口酒,放声大笑:“小哪咤这一脚中得狠,足足半个多月不敢出门见人。你这家伙,打人还专挑脸!”   猴子也笑了起来,从杨戬手里接过酒坛,仰脖又是一大口。   松果眨着眼睛:“这跟你当神仙有什么关系?”   杨戬笑道:“小哪咤对能赢过他的人一向是崇敬有加,若不是这只猴子死活不肯变成人样,不肯一步一叩上灵霄殿参拜天帝,又怎么会只当了一个小小的花果山山神?”   松果捂嘴笑着,跳了起来,指着猴子:“你居然当过山神?!”   “气死人了,怎么当了神仙还有这么多规矩?”猴子站在东海水国丞相府的门口,焦灼不安地探头探脑,身后还排着一大队的各路山神。   “花果山山神孙悟空!”守在门口那只螃蟹面无表情地叫道。   猴子随着带路的慢吞吞的大虾走了进去,穿过了回廊,走进大厅,大虾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行下礼去:“丞相,花果山山神前来拜见!”   猴子定下眼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水国丞相,只见明珠柔和光芒照耀下,那人玉带金围,一身黑色官服上以金线勾描出一只大龟,只是长着圆圆的头,圆圆的脸,更有两撇八字胡,虽然此时板着脸做出威严状,却仍然看着显得滑稽。   猴子不由笑出了声来:“你的人样怎么还是这么象只龟啊?”   龟丞相皱起了眉,大虾也吓了一跳,正欲开口喝斥,那边厢龟相却摆手止住了他。   龟相望着猴子,脸上堆起亲切的笑:“贵山面生得很,便是三太子亲荐的花果山山神孙悟空吧?”   猴子径自在跳到一旁的椅子上蹲了下来:“是我!”   龟相忙起身走到猴子身边,竟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听闻贵山与三太子素来亲厚,我水族对三太子尊崇有加,不知他老人家近来可好啊?”   猴子抬眼诧异地扫了龟相一眼:“那个小毛孩子怎么也称老人家?莫不是你不曾见过他?”   龟相的脸上愈见恭谨,几乎弯下腰去:“是的!是的!我等边陲小臣,自然无颜得窥三太子金面,哪有贵山……哦,不!哪有大神如此好福气啊?”   猴子笑了起来:“我也只见过他一次而已!”   龟相仍是谄笑着:“匆匆一面,三太子便荐您为官,想来外间传闻三太子是大神的师门长辈,是真的了?”   猴子跳了起来:“什么?那小毛孩子几时是我的长辈来着?”   龟相腰弯得愈发低了:“莫非……莫非……另一种传闻才是真的?大神竟是三太子的结拜兄弟?”   猴子皱起了眉:“我只见过他一次,跟他打了一次架,此外什么屁关系也没有。我说,我来是把那什么劳什子花果山明年的所需降雨表送来给你的,怎么老是在扯那个小毛孩子?”   龟相直起了身子,捻着八字胡想了一会,又开口问道:“你是说你不是三太子的人?”   猴子不耐烦地摆手:“我就是我自己的,不是其他人的。”   龟相背起了手,板起脸来,走到太师椅前坐了下去,拿起旁边的茶碗轻抿了一口,小眼睛半开半闭,再不说话。   猴子焦躁了起来,走到龟相面前,奇道:“你这人什么毛病?说那个小毛孩的时候,话那么多,现在说起正经的,反而不说话了?”   龟相慢条斯理地应着:“贵山此来,可有带着什么东西来啊?”   猴子怔了一下,好似想起了什么,应道:“对了,有!有!”说罢伸手入怀,龟相的眼睛睁了开来,只是一瞥见猴子掏出来的东西,那一丝还末得及绽放的笑便凝固在了脸上。   伸手接过那薄薄的《花果山施雨册》,龟相皱起了眉头,当下也不展开,信手放在一旁,慢条斯理的语气里多了一分不耐:“就这?没什么其他的?”   猴子又在旁边的椅子上蹲了下去:“没了,这还是老长臂要我带的!”   龟相微一沉吟,拿起那份《施雨册》略加展阅,嘴里却是一迭声地叹起了气来:“明年已经准下来的雨量,可是着实有限那!花果山地涌灵泉、水源充沛,明年的雨我看得先拨给邻近的荒山了!以花果山水脉之充足,一年无雨想来也是无碍的吧?”   猴子跳将起来:“你说什么?!一年无雨?那我的花果山还有多少东西能活?!”   身影一闪,直立在太师椅前,攥紧双拳,倒是随时要把龟相暴打一顿的样子。   龟相看着怒目睁睁的猴子,却也不着慌,打了声哈哈,堆起了笑:“贵山且莫生气,这不是我有意为难贵山,只是僧多粥少,雨量不足时,能自涌灵泉的山脉之雨量,自动调拨给周围之荒山,这可是天庭定下来的‘规矩’啊!‘规矩’,懂不?”   猴子想起了很久以前老长臂的话,不由一阵迷糊:“可是……可是这哪行?一年不下雨,花果山不就荒了?”   龟相却也陪着深切地叹息:“是啊!这哪里行呢?!可是天庭定下的‘规矩’,那便是天地间共守的‘规律’,是不能改的,贵山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除非……”   猴子看着龟相的眼睛:“除非什么?”   “除非贵山能为我水族做出‘贡献’,我便可呈报大王,特准这花果山一年的雨水充沛了!”龟相阴阴地笑着。   猴子回到了椅子上,闷闷地说:“下雨是你们的份内事,让你们下雨还要帮你们做事?”   “唉呀,话不是这么说”,龟相直起了身子:“贵山雄姿英发,一点‘贡献’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也是我们水族的‘规矩’啊!”   猴子咕哝着:“‘规矩’真多,你倒是说说,要啥‘贡献’?”   龟相笑着站起身来:“‘贡献’者,进贡纳献也!不过我看奇珍美玉,贵山也没带在身上。贵山能与三太子交手,想来身手非凡,近来我东海有一个魔物做怪,如果贵山能降了它,我便呈报大王,给那花果山一年的降水便是!”   猴子一听打架,倒来了精神:“原来是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弯来拐去的讲,哪里有魔物,俺老孙替你拿来便是!”   龟相拍掌:“爽快爽快!魔物便在那海底极北处的‘弱水之渊’中!贵山……”   话未说完,猴子却已没了身影,远远丢过来一句:“写好呈表,等我回来!”   门帘掀处,从内堂走出一个妇人:“死老头,你怎么如此莽撞,那‘弱水之渊’有去无回,万一这猴子跟三太子有点关系,那可怎么办才好?”   龟相殷勤地伺候妇人坐下:“夫人不知,从刚才猴子的说话来看,可以知道第三种传闻才是真的。就是这只猴子本来是要擢升天将的,只是三太子上了表,才被弄到这花果山来当山神,你看这三太子何等身份,弄得要跟这只野猴子打架,不知是这猴子惹他老人家生了多大的气啊,要是我们帮三太子处理了这只猴子,说不定三太子一开心,帮我说句话,嘿嘿嘿!”龟相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妇人娇嗔着,一戳龟相的脑袋:“就你这龟脑袋想得多!”却又笑着问道:“没有东西能在‘弱水’上浮起来,里面真的有什么魔物吗?”   “当然!”龟相晃着脑袋:“上古之时,佛陀、道祖、菩提三位至尊曾抽取了当时天地间所有的欲望!”   “而那‘弱水之渊’里面,就藏着封印了当日所有欲望的‘金箍棒’!”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四章 与天比高   (起5R点5R中5R文5R网更新时间:2004-6-23 20:34:00  本章字数:5777)   猴子一头扎进“弱水之渊”里,觉得身上陡然一重。   本来他念随心转,步沙石无影,入水火无碍,在这东海之内亦如浮游碧空般来去自在,只是这“弱水”,却似承载不住任何东西一般,哪怕悟空将身化作片羽轻鸿,竟也仍然直堕而下。   周围一片空明澄澈,存在于湛蓝海水之间的“弱水”却是透明如无物,光影下澈,比猴子见过的最明净时的天空还要明净上几分,只是一路下来,连一只活物也未尝见到。   猴子的神识扩散开去,蓦然触到一个怪异的存在,竟不由心头一阵剧跳,猴子心念一动,便欲纵身而往那个方向而去,却骇然发现在这“弱水”之中所有的“力”都无可用之处,自己竟丝毫无法腾挪纵跃,只能直直地堕了下去。   “咚”的一声,猴子晃着头,站起身来,手还不住地揉着脑袋:“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站在这“弱水之渊”的底部,一股好奇与战意燃烧着,他倒是觉得兴奋了起来,一抬眼,便望见了那根柱子,中间作血红色,两端却是金光闪闪,参天耸立,柱子底下却零散着几具白骨。   一眼触到那根柱子,猴子的心不由又是一阵剧跳,一如方前,猴子跳起身来:“你就是那个为祸东海的魔物?”   淡淡的光,在柱身上流动着,猴子心里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我不是魔物,我只是欲望。”   猴子指着柱子:“还想瞒你孙爷爷我,那只老乌龟亲口说的,死在你底下的人,是你下的手吧?”   猴子竟然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他们是我杀的,也不是我杀的!”   猴子冷笑:“说些听不懂的话,就想让我放过你了吗?”   那声音低叹着:“他们是死于欲望,但却是死于自己的欲望,佛陀他们太天真了,人就是欲望的根,不管他们法力如何广大,把人心里的欲望抽取得如何干净,终究还是会再长出来的。”   猴子听不大懂那个声音在说什么,想上前动手,却奇怪地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丝的战意,他颓然坐了下来:“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不过这些家伙不是你杀的吗?”   “他们想来夺取我,结果耐不住自己的欲望,自己先厮杀了起来,欲望要杀人,是不用自己动手的。”   猴子讶道:“他们夺取你干嘛,这么一大条,又不好搬!”   那声音笑了:“欲望是最好的武器,是一切生灵进化的源动力,佛陀他们抽走了欲望,也就成了一个等死的躯壳,再享受不到天地间的乐趣!”   “我至柔弱,又至刚强,可以细微得无影无痕,也可以广大到无边无际,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挡我的进攻,没有什么武器,能对我造成伤害,你说我值不值得他们争夺至死?”   猴子拍拍手站了起来:“没闲心理你,既然你不是魔物,也没害过人,那我就走了!”   那声音惊讶着:“你听过了我的好处,没想过要把我据为已有吗?”   猴子也不理他,足点地面想跳出这“弱水之渊”,可是没跳多高又落了下来,猴子跳了几次,不由焦躁了起来:“这什么鬼地方,怎么一点法力也施展不出来!”   那柱子忽然颤动了起来,那声音大笑着、抖颤着:“好!好!只有不拜倒在欲望脚下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欲望的主人,你叫什么名字?”   猴子兀自跳着:“孙悟空!”   那柱子突然发出强烈的光,整个“弱水之渊”抖动了起来,猴子被震动得坐倒在了地上,却见光芒流转益急,骤然一亮,参天巨柱化成一线光芒,竟直直地向自己撞来,猴子伸手去挡,那线光芒却就此溶化在他的手中。   猴子对着自己的手掌怔了一会,那声音却从自己的心里响起:“从今往后,孙悟空就是金箍棒的主人了!”   猴子还是发怔:“什么主人?你是那个柱子?金箍棒?我怎么用?”   一道光影从猴子的手掌里流了出来,亮了一亮,凝成实质,却是一根丈来长、粗有盈把的棍子,两头金箍,中间血色,隐隐光芒流传。那声音又在心中响起:“两头的金箍,是佛陀他们用来镇锁欲望的‘规矩’,什么时候,你能脱出金箍的限制,就可以发挥全部欲望的力量。”   猴子看着手中的棒,不知如何觉得它却与自己是血脉相连一般,丢开解数,耍将开来,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忽然身子一轻,却在“弱水”中浮了起来,猴子捏个决,轻轻巧巧地出了“弱水之渊”,回眼望去时,那透明若无物“弱水之渊”此时一派湛蓝,与周围海水一般无二,再分不出彼此来了。   猴子暗自诧异,心灵深处却响起了那个声音的叹息:“这里原来承载了太多的欲望,是以才再无法承载其他东西,而今天地间已不再有‘弱水’了!”   猴子吓了一跳:“你现在在我里面,那……”   那声音一声长笑,却就此沉寂了下去,再无半分回应。   猴子微一怔神,撇撇嘴,径自往龟相府地去了。   水国相府里,龟相正半眯着眼,听着乌鱼管家跟他报着今天诸路山神的“贡献”。   忽然那只大虾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好啦……不好啦!”   龟相不悦地瞪起了绿豆眼,乌鱼管家喝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一点体统都没有!”   大虾惊魂未定,手指着门外:“那个……那个……”   龟相皱眉立起,正欲开口,一道身影撞了进来,龟相定眼看去,却吓得又坐回了椅子上。   猴子大笑:“那个……龟,我回来了!”   龟相定下神来,却是阴阴笑起:“没胆上‘弱水之渊’去吗?那便回你的花果山去,莫来这里胡乱争吵!”   猴子摇头:“把你个瞎眼的老龟,我不但到了‘弱水之渊’,还把你说的‘魔物’给降了,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还不快写你的呈表,保我花果山一年雨充水足?!”   龟相板起了脸:“空口无凭,你可有什么凭据?”   猴子失笑:“好!便给你个心服口服!”手掌一伸,金箍棒已现在掌中,明光流动,大厅里缀着的千百颗明珠一时黯淡了下来,龟相的小眼睛瞪得溜圆:“金箍棒?!”   猴子大笑,把金箍棒抡了个圈,整座相府为之摇颤不已,龟相、乌鱼、大虾立足不住,都坐倒在了地上。   猴子收起棒,盯着龟相:“如何?这凭据可够了?”   龟相在乌鱼、大虾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转着眼睛,心里却有了计较。对猴子堆起一脸的笑:“大神果然法力无边,小神佩服不已。这呈表小神马上就拟,只是这中间还有一处关碍,不知……”拿眼看着猴子,却不往下说。   猴子急躁了起来:“有什么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是!”龟相笑着,拱着手:“这每年天下的施雨总数却是天界昊天至尊玉皇大帝所定的,大神要增加花果山的施雨数量,我水族怎敢不遵。只是我等官卑职小,岂敢擅改天帝之谕令?所以……所以能否烦劳大神往上界走一遭,讨个天帝的口谕来,也免得我等边陲小神为难那!”   猴子眨着眼:“你是说要去天上跟天帝说?他能答应吗?”   龟相忙不迭地点着头,朝天施着礼:“能!自然是能!天帝文成武德、仁民爱物、泽被天地、福及苍生,大神如此为花果山生灵请命,天帝自当俯允,说不定还大大地褒奖大神一番呢!”   猴子一哂:“俺不希罕他夸,即如此,我去去就来!”说着也不待龟相答话,身化长虹,已消失无踪。   乌鱼管家低声问道:“爷,要是他真的讨来天帝的口谕,那……”   龟相小眼里暴出一丝寒光:“这只野猴子,学人上天,也想讨得好来?!”   猴子一个筋斗,径自来到南天门外,却正值诸仙官入殿朝议之时,猴子正欲收云前进,多闻、广目、持国、增长四大天王早领着一众天丁各仗兵器围了上来,多闻开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仙,此处乃天帝与诸仙卿朝议之处,岂容你胡闯乱撞,还不从速退出!”猴子微微一愕,猛想起这大概又是什么‘规矩’,当下也不着恼,笑道:“我是花果山山神,有事来跟天帝说的!”   多闻皱起了眉头,他镇守南天门多时,从未见过如此胡闹的小神,倒也觉得有几分有趣,当下收起了兵器,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山神?怎地一点礼法也不懂?下界小神又岂可上殿面君?你还是先退下吧,若真有事要奏,且等一年一度下界小神朝天之会上再说!”   一旁的广目焦躁了起来:“大哥,跟这种不守规矩的小神仙费什么口舌,先拿下来再说!”抖搂着兵器正要上前,却听得一声略带几分稚气的声音叫道:“住手!”   猴子回头看去,却是哪咤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拍了拍猴子的肩膀,随即板起脸对多闻他们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二哥!”   广目吓得一机灵,众天丁连忙敛兵退避,多闻上前欲说些什么,被哪咤双眼一瞪,却也讪讪地退了开去。   哪咤拉着尚有点发愣的猴子上了灵霄殿前的玉阶:“二哥,你见天帝干嘛?想明白了来当天将跟我做伴吗?”   猴子把头转来转去:“二哥?你叫我么?”   哪咤嘻笑着:“不叫你叫谁?”   猴子奇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二哥了?”   哪咤做了个鬼脸:“天界里能打赢我的,只有杨戬大哥和你,他是大哥,你就当二哥好了!”   猴子甩甩头,倒也觉得这个粉雕玉琢的少年颇为可爱,却听得哪咤又问:“二哥,你上来这里到底是干嘛啊”   猴子眼看着这玉阶长得无穷无尽一般,不耐了起来,谩应道:“我来讨个口谕的,这个什么台阶这么长,我们还是架云吧,走也太费事了!”也不待哪咤回答,却自纵身而去   哪咤一惊,脱口叫道:“这里是不能……”话音未落,猴子早没了身影。   哪咤摇头:“口谕?老爹总说我会惹祸,这个二哥,比我还会惹祸!”   猴子一个筋斗,撞进了灵霄殿。入眼处金紫辉煌,腾龙围玉柱,彩凤凌长空,两边站立的众仙卿面容肃穆,长殿彼端独起高台,上设宝座,天帝端坐正中,只是金光耀耀,却是看不清面目。   猴子叫道:“花果山山神,有事跟天帝说!”站立前班的紫宸星上前喝道:“哪里来的野猴,竟敢直闯凌霄殿!”一旁护殿天将正欲上前将其拿下,却听得玉帝清音悠悠传来:“且慢动手!”   紫宸星只得施礼退回原班,玉帝声音又复响起:“小猴儿,你直闯灵霄殿,所为何事?”   猴子上前答道:“我是来求你个事的!”   两旁几位仙官喝了起来:“大胆!”紫宸星叫道:“什么我我你你的,君前奏对,还不跪下回话!”   猴子扫了一眼两旁的那一众仙官,人人玉簪珠履、紫绶金围,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含着说不清的厌恶,自己这一身老长臂在他赴水晶宫前特地为他换上的山神服,在这一片珠光宝气中显得格格不入,一时却有几分自惭形秽,却又自心里涌起一份说不出的忿懑,虽然依稀记得以前交接时那个前任的山神老槐树曾经说过些见天帝的“规矩”,但立在当地,却怎么也不肯跪下身去。   哪咤此时才走进殿来,看见大殿之上颇有些剑拔弩张,一时也插不上话。   紫宸星又欲开口,天帝却摆摆手,止住了他:“下界小神,未服王化,不识体统也便罢了。小猴儿你上灵霄殿来却有何事?”   猴子上前:“水国的龟相说要把花果山一年的雨水都调给周围的荒山,可是一年没雨花果山有很多东西会死掉的,他说如果要给花果山加点雨水得来讨你的口谕,所以我就来了!”   哪咤也上前奏道:“花果山山神也是尽心职守,体会天帝一派仁爱苍生之心,尚请天帝恕其鲁莽闯殿之罪!”   天帝微微沉吟:“九天应元府雷声普化天尊何在?”   一员仙官出班跪倒:“臣在!”   天帝淡淡说道:“花果山山神所奏,可有其事啊?”   雷声普化叩首回道:“花果山所在七山三谷未服王化,不立诸神之位,不知敬天礼佛,故今年雨量照往年循例酹减,以彰天帝昭昭之威德。而花果山地涌灵泉,水脉充足,雨量未足之年份,调拨此等山脉之雨至邻近荒山,亦是惯例,并无不妥!”   天帝皱起了眉头,又问道:“值年太岁,花果山年来可有何功德?”   值年太岁出班回道:“花果山山神一向无所事事,未行教化之职,纵容各类生灵依野性而生,未有功德,反是今年五月间……”说到此处,一眼扫见哪咤正在瞪他,方自觉失言,当下住了口。   天帝却已问道:“五月间如何?”   值年太岁暗叹了口气,避开哪咤的目光:“五月间数名猎人摸上花果山,反为花果山的老虎噬杀一人,伤了数人!”   猴子叫了起来:“那些人上山打死了大黄的虎仔,大黄才咬他们的!”   天帝叹息道:“小猴子,你也听见了,花果山向无功德,反造恶业,减损雨量是按着规矩来的。我虽有意网开一面,但天规天律,法度森然,非因一人而设,更不可因一人而废!”   “你回山后,需好好教化山中生灵,收拾伤人野性,萌发天良善心,敬天礼佛,行善积福,自可保得花果山日后风调雨顺。来年虽略遭薄惩,但你只须以礼教道德勤加教化花果山一众生灵,所得到的,却远甚于那一点点雨水了,你明白了吗?”   周围一众仙官无不听得频频点头,数位大臣出班欢呼舞蹈,太白星更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时大殿之内尽是高颂天帝英明仁德之声。只有猴子不是很明白天帝说了些什么,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哪咤猛使眼色止住了。   天帝待群臣赞叹之声略为平止,对猴子说道:“你且退下吧!”   紫宸星却上前奏道:“花果山一介小神,未蒙传召,擅闯灵霄殿,按例当打入轮回……”   天帝挥手止住了紫宸星的话:“这小猴子虽然未识体统,不懂礼数,但竟肯为花果山一众生灵而直闯灵霄殿,可见其视治下生灵如子女亲人,这一点仁爱之心,殊为难得,正是汝等当效法的啊!”   紫宸讪讪退下,大殿内又是一派颂扬之声,猴子也听不懂,转身走了出去,倒也没人难为他。   猴子站在南天门处,寻思着天帝那些听不大懂的话,觉得朦朦胧胧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只是心里总有些东西涌动着,却又说不上来,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应往何处去。   不提妨背后被拍了一下,回首处正见哪咤笑嘻嘻的脸,猴子劈头劈脑问了一句:“天帝说的是不是说让花果山的东西都要按着“规矩”来活啊?可是这样就不怕一年不下雨了么?”   哪咤怔了一下,大笑:“二哥啊,你不会被天帝给说傻了吧?你也真是!这么一点点小事,你跟我说不就行了,还用得着闯殿面君这么大场面吗?”   猴子从头打脚打量了哪咤一遍:“你?!你比天帝还行?”   哪咤昂首挺胸:“当然!”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五章 幽冥有路   (起1I点1I中1I文1I网更新时间:2004-6-25 21:33:00  本章字数:5533)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   猴子与哪咤来到东海,猴子正欲一头扎进去,却被哪咤止住了:“二哥,就这么进去,岂不自贬了身份!”   猴子迷糊了起来:“不是要去找那老乌龟说情吗?”   哪咤笑了起来:“去看那只老龟干嘛,我们找龙王去!”   猴子挠挠头:“那也得入海啊!”   哪咤一笑,却不答话,只是手指一伸,一溜火光直冲入海中,整个大海似乎亮了一亮。   猴子吓了一跳:“要打架?”   哪咤大笑:“我倒是盼着能好好打一场啊!”   猴子摸不着头脑,又待发问,却见水波涌处,海水中分,无数水族涌了出来,鼓乐之声大作,一队鼓吹之后,是十六名盔甲鲜明的高挑的虾兵蟹将各执斧铖前导,十六名文臣武将随后出了水面,分两侧跪伏,龟相赫然也在其中,再往后是三十二名散花仕女飘洒着香花,龙王头顶高高的王冠,身着华服,金光灿灿地走了过来,在哪咤跟前躬身一礼:“治下小龙敖广,参见三坛海会大神!”猴子眼睛瞪得溜圆,却见哪咤此时摆出一幅懒洋洋的姿态,指了指猴子:“这是我二哥!”龙王忙转向猴子方向:“参见大神!”猴子倒有了几分手忙脚乱,哪咤摆摆手:“龙王客气了,我此次来是有事要你帮忙的!”龙王仍半躬着身子:“三太子有事,只消让人捎个口信来便是,怎敢劳三太子玉趾亲临?”哪咤斜睨着他:“怎么?不欢迎?”龙王忙不迭地摇头:“不敢!不敢!”举手前引:“三太子请水晶宫里谈!”一只蛤蟆高叫:“三太子摆驾水晶宫!”鼓乐之声大作,龙王领着猴子与哪咤直入水府,龟相抬头偷看了一眼,不由浑身发抖,竟晕倒在了地上。   水晶宫里。   哪咤仍是一幅懒洋洋的语气:“老龙王,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龙王站起来揖身:“请三太子吩咐!”   哪咤笑笑:“花果山是我二哥的地方,山青水碧,殊为难得,这年来降雨数量不足,好好一块洞天福地倒是给荒废了,你给想想法子吧!”   龙王挥手令手下取来薄册,详加翻阅,脸上闪过一丝难色:“明年的施雨量已由九天应元府报经天帝钦准,恐怕……”   哪咤拿眼一瞪,王宫里似乎顿时灼热了起来:“如何?”   龟相不知从哪里穿了出来,拜倒在地面上:“大王,属下有事要奏!”   龙王诧异的看了看他:“说!”   龟相仰头:“魔物金箍棒近日来兴风作浪,杀伤生灵无数,为祸东海,无人能治……”   龙王越听越不明白,正待开口,龟相却猛使眼色,龙王只得把话又吞了回去。   只听得龟相越说越急:“幸有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大神,法力广大,侠肝义胆,怜悯我水族众生遭受魔物荼毒,痛苦不堪。是以不惜以身犯险,赴弱水,伏巨魔,与那魔物苦战三日三夜,终于降得魔物,保我水族平安!”   哪咤听得兴奋了起来:“二哥,那魔物厉不厉害?”   猴子糊里糊涂:“没有啊,就是一根……”   龟相忽然立起,跑到猴子身前跪下头去,截住了猴子的话,一脸的慷慨激昂:“大神虚怀若谷,不肯居功,但大神之功德,山高水长。我水族上下,无不铭感五内,当颂之全族,传与后世,永记大神之威名!”   猴子被说是一愣一愣,哪咤却是若有所思,笑了起来。   龟相又转身朝龙王说到:“孙悟空大神对我水族有莫大功德,照我水族的‘规矩’,当列名‘水族供奉’,如此则花果山与水族唇齿相依,些微雨水,自可按例由内府调配,小臣恳请大王伏允!”   龙王心领神会,大笑了起来:“原来大神与我水族还有这等因缘,怎不早说。龟相立即拟表造册,报知九天应元府,从此花果山与我水族,便是兄弟之邦了!本王自当保得花果山日后水脉丰沛,风调雨顺!”   哪咤也是大笑:“如此再好不过了,二哥,你可是捡了个‘水族供奉’啊!”   猴子还是不太明白:“可是……”   哪咤挥手止住了他的话:“既然此事已然解决,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龙王苦苦挽留,哪咤却拉着猴子径自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拍拍龟相的肩膀,夸了一句:“你很会办事嘛!”把个龟相乐得脖子一伸一缩。   两人架云起在半空,猴子转头望着那无边无际,蓝晶晶的海水,发起呆来。   出了水府,哪咤又恢复了那顽皮少年的神色,跑到猴子身边:“二哥,还不明白呢?”   猴子愣愣地站着:“那什么金箍棒只是一根柱子啊,怎么……”   哪咤大笑:“好个糊涂的二哥啊,龙王那是看我的面子,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呢!”   猴子转头看着哪咤:“你跟龙王很熟?”   哪咤嘻嘻笑着:“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以前我把他的三儿子打死了,扒皮抽筋,他不知有多想咬我一口!”   猴子更是不懂:“那他干嘛还要顺着你说话?”   哪咤脸冷了下来:“他不顺着我行吗?现在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随时把东海翻过来!”   猴子侧着头想了一会:“可是那些‘规矩’……”   哪咤摇头叹笑:“二哥真不是一般的糊涂啊,谁的实力强谁的话不就是‘规矩’了啊!”   猴子皱起了眉头:“‘规矩’是由天帝定的吧,他的实力最强吗?”   哪咤撇撇嘴:“那是因为他代表着我们!”   猴子突然问了一句:“那我的实力算不算强?”   哪咤搂着他的肩膀:“二哥当然强啦,除了杨戬大哥,我看天界里没有能比得上你的了!怎么了?想通了上天界当大神了么,到时这些什么龙王看到你都要磕头的!很威风哦!”   猴子眼睛亮了一亮,蓦然一阵口干舌燥,却是摇头笑了笑。   哪咤说了一阵,见那猴子愣愣地没怎么搭理他,也自住了口,辞别了猴子,径自回天上去了。   猴子望着茫茫海水,又发了好一阵呆。   光阴流转。   花果山的夜,一如既往地幽暗深遂。   清冷的风拂过林间,树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猴子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看着大海在夜月里闪着万点银光,波浪拍击着岩石,发出闷响。   猴子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这里,正好碰到大海掀起了滔天巨浪,发出震天的声响,自己还吓哭了。   老长臂抱着他,告诫他:“这一切都是海底不死的神龙掌控着,只有规规矩矩地做只乖乖的小猴,才不会被海水捉了去!”   原来现在可以不用害怕了。   银色的月光,轻柔地照在猴子身上。   猴子的心却灼热了起来,仿佛心灵深处的金箍棒也“嗡”地一声亮了一亮。   哪咤的话压不住地浮了出来:   谁的实力强谁的话就是“规矩”。   二哥当然强啦,除了杨戬大哥,我看天界里没有能比得上你的了!   如果……如果我能胜过整个天界……   规矩……   猴子仰着脸,觉得月光好似有点发烫。   忽然手下的奔、巴、马、流飞也似的呼喊着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老长臂死了!”   猴子蓦地转过身:“什么?!”   形多凹凸,势更崎岖。峻如蜀岭,高似庐岩。非阳世之名山,实阴司之险地。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惟见鬼妖行。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阴风飒飒,是神兵口内哨来烟;黑雾漫漫,是鬼祟暗中喷出气。一望高低无景色,相看左右尽猖亡。那里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岸前皆魍魉,岭下尽神魔。洞中收野鬼,洞底隐邪魂。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乱喧呼;半掩半藏,俄鬼穷魂时对泣。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传信票;追魂的大尉,吆吆喝喝趱公文。急脚子,旋风滚滚;勾司人,黑雾纷纷。   幽冥地府森罗殿,殿宇峥嵘,朱门高敞,乃十殿阎君治事之所。凡九幽十类,未出轮回者,生前死后,均需在此经十殿冥王推鞫其一生功过,以断其来世福寿祸夭,堂前两侧参天殿柱上高悬金字对联:   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   端的庄严无比。   此时猴子手执着金箍棒,却正站在森罗殿高台案桌上,肆无忌惮地大笑着。金箍棒红光潋滟,也似振奋不已。十殿冥王与诸路判官,手足无措地站在下首,乱成一团。满地尽是残肢断腿的鬼将阴兵,辗转哀号。   猴子大笑着,俯视着那些鬼吏们。原本他直入冥司,只是想跟地府冥王打个商量,要回老长臂的魂魄,只是在阴山背上被几个不晓事的夜叉呼呼喝喝,一时火起,便一路打杀了进来,此时看着诸位冥王惊恐万状的神情,不知怎地却觉得畅快不已,老长臂死后烦闷的心境一时恍如烟消云散。   秦广王战战兢兢地拱着手:“大神法力广大,我冥司上下,钦佩不已。此次前来,不知却是有何见教?”   猴子板起了脸:“你们知道我的厉害,怎么还把老长臂给弄死了?!”   秦广王一时摸不着头脑:“老长臂?”   属下一个穿红衣服的判官凑到秦广王跟前说了几句,秦广王才明白过来,连连拱手:“手下人一时糊涂,不知那长臂……长臂先生与大神有旧,拿错了人,大神千万勿怪,我等马上将长臂先生之魂魄交于先生带回便是!”说着便要吩咐判官去提老长臂的魂魄,却听得一声断喝:“且慢!”   猴子与秦广王均是一愕,抬眼望去,正是第五殿阎罗王走了出来,也不理猴子,径对秦广王一拱手:“大哥,我冥司掌管九幽十类轮回祸福,法度森严,岂可因外逆横来而轻言更改!且请大哥三思啊!”   秦广王苦笑:“五弟啊,你……”   猴子倒是有点奇怪了起来:“不是谁的实力强谁的话就是‘规矩’么?难道你想跟我打架?”   阎罗王嗔目斥道:“天地之间,善恶黑白,泾渭分明。善者转生得长寿福报,恶者沉沦受无间苦楚,各有各的报应,各有各的‘规矩’,岂是你一根铁棒所能抹煞得了的?!”   猴子金箍棒一挥,红光闪处,大殿两侧巨大的镇殿铜兽炸裂开来,碎片四溅,周围鬼吏又被伤了无数,哭喊声四起,一旁本来一直偷扯着阎罗衣襟的秦广王、初江王、卞城王吓得跪了下来,宋帝王、转轮王几个冥王与其他鬼吏更是两脚发软,竟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阎罗皱起眉头,厉声喝道:“大哥、二哥,众兄弟都起来,我们是名登仙箓的正五品仙官,为维护这天地的秩序而死节,正是臣子的本份,而今你们屈膝事贼,成何体统?!”秦广王等暗暗发急,却听得猴子跳下桌来,走到兀自意态昂然的阎罗王身边,声音却和气了下来:“什么是你说的善恶报应啊?”   一时秦广王等都有点愣了,阎罗看着猴子的脸,略沉吟了下,挥手叫过一名青衣判官,吩咐道:“将诸王殿内生死薄与赏善罚恶册全取了过来!”那判官飞也似的去了,不一时捧着厚厚的数本薄子奔了回来,秦广王一眼瞥见一本青色封皮小册子却夹在中间,猛然忆起一事,不由冷汗直冒,却是无计可施。   阎罗摆手令判官将生死薄放在案上,翻检出一本递于猴子:“你花果山附近七山三谷一众寿夭尽在此薄,你且看看!”   猴子信手翻阅,自翻到虎类之栏,但见上书:   审得:花果山西涧吊睛白额虎,以血为食,多造恶业,合当岁二十病饿而死,殃及其子,其子合当出世四日横死于猎户之手。   下面还一行小字:又查此虎以丙寅年五月噬杀猎户张大牛,应另遭恶报!   下面是硃批:伤人罪大,当减寿三载!   阎罗指着薄子对猴子说道:“此虎杀伤生灵,又噬杀人类,罪过极大,不但需减寿以罚,还殃及子孙,下得地府来,更须历尽诸般苦楚,来世为牛为羊,为人宰杀,剥皮食骨,方抵得前世罪过!这便是天理昭彰,有恶必罚之理!天地人心尽皆靠这善恶报应维系支撑,分毫不爽,如何可以循私卖放?”   猴子想了想:“可是它是老虎,可以不吃肉吗?”   阎罗也愣了半晌:“大概是其前世积怨,今世才托生为虎……”   猴子摇头:“那照你这么说,它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就判定它今生要造恶了,那这恶不是你硬让他造的嘛?!”   阎罗一时语塞,猴子却自翻阅下去,赫然看见张大牛一条:   审得:小霖谷猎户张大牛,事亲不恭,待友无信,兼之祖上无德,合当于行年二十三岁时五月间死于猛虎之口,骨肉膏于虎吻,尸首不全。   下面也是一行硃批:此为不孝无信者戒也!   猴子更是不解:“你原先就定下了这个猎户要被大黄咬死,那么大黄咬死他有什么错?还有,你原先就定下了他只能活二十三岁?那他那些什么无信、不孝的又算什么?这样的话是不是那些命长而且得好死的都是善人?命短而且不得好死的都是恶人?”   阎罗益发憋得面红耳赤,尤自辩道:“这大抵是其前世冤孽,加上祖上余德余殃,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猴子跳起脚来:“什么都是前世决定的,那这辈子做了些什么又有什么好说善恶报应的?还有祖宗什么余德余殃的,阿黄的那些小虎仔又做了什么错事?什么都是你们安排好了的,那还说什么善恶报应?!”   阎罗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旁秦广王却已乘他们说话间隙,吩咐判官提来了老长臂的魂魄,此时走上前来,向着猴子拱手:“大神高论,发古今所未发,实令我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也足见这善恶报应的‘规矩’实未尽善,这便请大神携了长臂先生回转吧!”阎罗嘴唇嗫动了数下,终究一声长叹,再不言语。   猴子将长臂的魂魄收了起来,正待举步,却见秦广王虽然努力做出一脸的笑意,眼角却一直斜睨着案上散放的文薄,掩饰不住的惊惶。猴子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忽地扭身,一把拿起青色封皮的小册子,秦广王大张着嘴,作势欲扑,却被猴子双眼一瞪,又缩了回去。   猴子翻开了那小册子,一看之下,竟捧腹大笑了起来。   阎罗茫然:“怎么了?”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六章 天若有情   (起7J点7J中7J文7J网更新时间:2004-6-28 19:51:00  本章字数:5524)   猴子劈手将那小册子掷给了阎罗,阎罗翻展开来,却是一连串的人名帐册:   X年X月X日,金澄府闽灵县善士裘风疾进献珍珠一斛后面则是硃批:延寿三年   X年X月X日,宝平府清河县善士李子箫进献“石中藏水”温玉一枚后面硃批:延寿一纪。   …………   如此等等,林林总总,各种奇珍异宝不一而足,因此而得延长的寿算亦因之不同。   猴子尤自大笑不已:“原来什么生死善恶,都是你们自家的私产,亏你还来个宁死不屈,哇哈哈哈!”   阎罗听着猴子的笑骂,原来黑沉沉一时涨得通红,却又灰黯了下去,笔直挺立着的身子颤抖着,他抬起脸,挤出一丝干涩的声音:“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广王皱着眉,陪笑着:“五弟,这……我一会再跟你解释,其实……本不想瞒你的。”   阎罗暴怒起来:“我们是执掌九幽十类善恶果报的仙官啊,要是我们以生死为货贩,天地间尚有何处有公道可言?”   说着扯着秦广王的手:“这便随我去向天帝请罪,将这些以钱财异宝买得的性命及早追回,天帝宽厚,或许不会太过为难大哥的!”   秦广王甩开阎罗的手,板起脸来:“五弟!莫要胡闹!”   阎罗瞪大了眼睛:“我胡闹?你……”言下一顿,恨恨地叹了口气:“也罢,我这就去面见天帝,分说个清楚!”便径自要往殿外去,却见几道身影扑了过来,齐齐拉着他的衣襟,跪了下去,正是其余的几个冥王。   阎罗低头看着众兄弟,脸渐渐煞白了起来:“你们……你们……都是知道的?!”   转轮王抬起了头:“五哥,我们就是怕你一时想不明白,才一直不敢告诉你,这些事   是大哥跟我们一起做的,五哥,你忍心将众兄弟都送上绝路吗?”   阎罗的身子抖颤着,竟有些拘搂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成了个凡尘里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嘶哑着嗓子:“你们……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什么人?我们是镇守幽冥地府的十殿阎君,是身受仙箓的正五品仙官,人家说天公地道,这天地间的公道正是要我们去维持,你们……我们是神仙啊!”   转轮王站了起来,带着一脸的激愤:“正五品神仙?为什么其他的神仙可以住在霞光瑞彩的仙宫玉阙,我们就只能永远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跟这些魑魅魍魉为伍,我们的修为功绩哪点比他们差?所以大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五哥啊,还讲什么天公地道,没有奇珍异宝去进献给主持天界诠选的大员,难道我们要永生永世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当阎王吗?”   猴子拄着棒,饶有兴味地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   阎罗凌厉的眼神扫过那些兄弟的脸,徒然咬咬牙,一跺脚,便欲腾身而去,秦广王猛使个眼色,楚江王、泰山王猛捉住阎罗两臂,生生地将他按回地面,阎罗怒叫:“你们这是干什么!”却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胸口透出半截明晃晃的剑尖来。   阎罗愣愣地看着透出胸前的“诛邪剑”,一脸的不能置信,那剑蓦地抽了回去。阎罗一声惨叫,竟有鲜红色的血,开始一滴滴渗了出来,后来更如泉水般流注着。   阎罗猛扭身甩开了楚江王与泰山王,发皆上指,戟指指着还拿着剑的秦广王,带着一脸的惨然:“大哥……你……”   站在秦广王身侧的卞梁王与忤官王面容抖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于背过脸去。   平地起了一道强光,罩住阎罗王。   有时射出一线光,天下邪魔不敢当。   转轮王的“轮回盘”,是冥界皳人的异宝,也是最严酷的刑具,可用来消除一切凶魂厉魄的怨恨与不甘,使其进入六道轮回;也可以用来消融照散一切魂魄,将之化为乌有,永远消逝于天地人三界之间。   阎罗站在这强光中,身影扭曲着,却挣扎着站直了起来。血红色的眼睛扫过这些曾经的兄弟,那一张张何等熟识又何等陌生的脸……   还记得当年初结义时,十兄弟一起喝酒谈笑,商量着要做大事,要主持天地间的公道,兴奋得睡不着……   真的曾有这样的日子么?   阎罗最后看了一眼那拄着棒子静静站在一旁的猴子,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影慢慢淡了下去,“乓”的一声轻响。如一个水泡般绽开,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广王等收起了兵刃,各自擦了把冷汗。却看见猴子还是站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广王眼珠转了几转,伸手把那些生死薄拢了过来,双手捧着送到猴子面前,躬身道:“大神法力高强,与天同寿,我冥司自然再也不敢打扰,大神的子孙朋友,若是有什么要在生死薄勾销姓名的,且请动手,以后但要是大神的意思,我等绝无二话!”   猴子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刚才那个黑脸的,说你们都是几品的什么来着?”   秦广王不明所以,陪着笑:“正五品的仙官,嘿嘿,小神仙!”   猴子大笑了起来,一纵身出了森罗殿,手腕挥处,红光一闪,殿柱上那幅对联迸裂四散,身影已沓,笑声却尤自回荡在这冥司地府:“规矩……神仙……神仙啊!”   卞梁王悄悄捅了捅发忤官王,声音里透着几分干涩:“三哥,五哥怎么还会有血?”   一旁秦广王望着猴子不见了踪影,却忽然大声号哭了起来:“妖猴闯入冥司,擅改生死薄,还打死了五殿阎罗,五弟啊!”竟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一干冥王鬼吏略呆了呆,却马上明白了什么,也自比赛似的大声哭了起来,一时森罗殿内,哭声震天……   蟠桃园里,三人一时无语。   半晌,杨戬方自一笑:“原来阎罗不是你杀的,怎么当时不解释?”   猴子又灌了一口酒,脸上显出了七分的醉意,微笑着,闭着眼,却不答话。   松果怯生生地问:“接着就是百年的神魔大战了么?”   杨戬笑道:“哪来的神魔大战,应该是你的猴子哥哥独对着神魔两界才是!”   松果正欲说话,忽然整个天界一阵震动,蟠桃园里飒飒地落下不少叶子来。   杨戬皱起了眉:“好强大的气息!”   猴子微微张开了眼睛:“是炎华手下的三把火。”   松果笑了起来:“这次大概天帝又要杨大哥去打架了吧!”   杨戬遥望着高耸巍峨的灵霄殿,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托塔李天王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文书落了一地,旁边的天丁忙小心翼翼地拾捡起来收拢好,站在下首的一众天将均低下了头,水德星君更是跪了下来。   与李天王并坐紫宸星眼光扫过众天将,低沉着声音:“罗天诸宿加上一众水系天将,还压不下那三个魔头?”   水德星君低声回道:“那三人的魔界阴火极为纯粹,九天应元府一干水器均杂含五行,驳而不纯,实在是无法克制!一众天将,亦难耐烈火。除非借得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净水’或者……”水德顿了一顿,偷眼看看李天王的神色,不敢说下去。   紫宸皱起了眉头:“或者什么?”   水德才接着说道:“或者请出哪咤三太子,容或能治!”   李天王霍然起身,厉声喝道:“什么话?”   紫宸笑着打圆场:“老李,其实这也未尝不可,毕竟……”   李天王一扬手止住了紫宸的话:“那个逆子为了不跟妖……不跟那猴子交手,竟宁愿领受自囚五百年之罚,我李家岂有这等怯战无勇的不肖儿郎,如今要我循私放他出来,是想都别想!我这就亲自点兵上阵,灭了那几个么魔小丑便是!”   紫宸苦笑着连连摇手:“算了算了,不放就不放,你是金系属性,如何近得火啊!”   说着沉吟了起来:“那为今之计,只有遣员往普陀山求取观世音菩萨的玉瓶净水,菩萨慈悲,谅无不允之理!”当即抬首发令道:“奎木狼,便由你去吧!”   奎木狼领了命,便自去了。   一旁角木蛟却低头禀道:“菩萨寻声救苦,行踪不定,等奎木狼借来净水,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紫宸微睨了一眼李天王,口中叹道:“那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惜那个……”却是故意住口不说。   李天王皱起了眉头:“可惜什么?怎么话都说半截的,想急死我老李么?”   紫宸星暗暗发笑,却做出一脸的怃然:“可惜三太子尤未脱罪,而那个惟一能胜过三太子的神将,却又独善其身!”   李天王跳将起来:“对了,如果找来杨戬,炎华亲来都不怕,还怕什么三把火!”   紫宸仍叹着气:“二郎神君一向不理会神魔交战,而且他身份特殊,连天帝也未敢多以威严加之,要调他来助战,恐怕……”   李天王重重“哼”了一声:“杨戬既受天界诰封,自当为天界周全尽力,几百年来躲在梅山算个什么事儿?我这便去求见天帝,讨个调令来!”说着便要往殿外走去。   紫宸星忙拉住了他,挥手斥退一众星官天丁,方自笑着对李天王低声说道:“老李啊,你怎么总是如此焦急火爆的性子,莫非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天王愣了一愣,方自恍然大悟,沉吟了好一阵子,却自叹道:“军情紧急,便是天帝怪罪,我也只好闯一闯了!”说着向紫宸一礼,径自出殿去了。   紫宸望着李天王远去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不屑。   他却未得见李天王的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味深长。   那一日,是七月初七。   天界里腾起了无数喜鹊,飞舞着,慢慢聚成一座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当牛郎与织女相逢的时候,他们是沉浸于相逢的喜悦,是在倾诉相思的痛苦,又或者,是一起咒骂着那个狠心的父亲呢?   天帝站在他的“小木屋”的窗前,深深叹了口气。   “小木屋”真的是一座木头搭成的小屋子,屋内木桌木椅散摆着,还放着一架纺机,一如凡世田间的小小农户。   一点烛光如豆,窗外则是一片漆黑,因为天帝下过令,永远不许那些霞彩天光照耀到这里。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角落。   每年的这个时候,天帝总要独自在这里沉思。而天界里有资格奏事的仙官都知道,千万不要在这个日子里打扰天帝,因为平时宽厚的天帝在这一天里,会变得如此地暴躁易怒。   只是此时天帝握着手里的香囊,脸上却带着深深的哀伤。   寒尽不知年。   多少年过去了……   为什么自己还是站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还是只能站在这里?   妹子、女儿,你们还恨我么?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天帝却没有回头。   天后来到窗前,与天帝并排立着,柔声唤到:“相公,莫想得太多了!”   天帝转头看着天后娴静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却摇了摇头。   能不想么?   那个爱在自己看书的时候从后面蒙上自己眼睛的小女孩。   那个娇嗔着要自己趴下给他当马骑的小女孩。   为什么最后见她的时候,她却是披散着头发,脸上不带半分神情,她咬着牙迸出来称呼,俨然是“陛下”……   天帝想起织女离别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天后将臻首轻轻枕在天帝的肩上。天帝却淡淡地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三位至尊,拣选天帝时试练的不是神通法力,不是武略文韬,却只是无穷无尽的耐性与坚忍!”   天后抬起头,看着天帝,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你都做到了!”   天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当时我觉得自己会是众生的救主。现在,我却在怀疑,如果没有了我这个天帝,天地间会不会变得更好?”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大哥,织女走了,妹子也……”天帝看着漆黑的窗外,眼神里染上了一抹黯然,仿佛又看到那个红衣如火,从来只叫自己“哥哥”而不称“陛下”的女子。   在她抱着织女,怒斥着自己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走上同样的路。   “哥哥,你当了这个天帝,怎么就越来越不象原来那个有血有肉的真汉子了?”   玉帝捏紧了手上的香囊,闭上了眼睛,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有那种鼻头酸酸的感觉。   妹子,我连眼泪都没有了,又如何还能有血有肉呢?   天后陪着天帝静静地站了一会,忽尔轻声唤道:“陛下,李天王屋外跪了许久了!”   天帝没有答她,尤自沉静了一会,才张开眼睛:“想来请杨戬出战的吧?”   天后微笑点头,也不答话。   天帝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在烛火旁展开了手,愣愣地看着那个香囊:“这是我妹妹送给我的!”   “她一向粗枝大叶,可还是亲手给我做过三次的护身香囊。”   “第一次是我刚要去接受道祖试练的时候,那个香囊是绿色的,绣着老家门前的那条河水。”   “第二次是我们成亲的时候,那个你应该记得吧,那对鸳鸯就象两只水鸭。”   “第三次是她私下天界的前一天,当时我接过香囊的时候我还很奇怪,问她怎么转性了,没想到……”   天帝站起身来:“现在第一个和第二个香囊现在都在杨戬手里了,他说我可以用这三个香囊让他做三次事情,第一次我求他让我见妹子最后一面,第二次我让他出手对付孙悟空。”   “那一次,我至今仍有余悔,换成今日,我必不会因着孙悟空而放弃妹子留给我的一份忆念!”   “所以”,天帝看着天后,说道:“你让李天王回去吧,这件事无须再提!”   天后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转身便要出去了。   却听得身后天帝一声唤:“等等!”   天后回过脸来,正迎上天帝的重新泛起神彩的眼神:“此事本应由紫宸来讲,大概那个老滑头怂恿李卿来的。李卿不惜犯颜直谏,忠心可嘉。还是我亲自去跟他说吧!”   天后点头,会心一笑,两人相偕走了出去。   烛火微微一亮,却是已燃尽,便自熄了。   深深的黑暗。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七章 阴火魔帝   (起8T点8T中8T文8T网更新时间:2004-7-1 19:29:00  本章字数:6404)   魔界炎华魔军的大营,魔卒处处聚众而饮,笼罩于初战告捷的喜悦气氛中。   炎华座下的赤别、开明、朱顒却闷坐在中央大帐之内,脸上神情似忧似喜,又似带着一丝激动。   开明沉声问道:“老赤,恩师让我们全力攻打天界,但又只能小胜则止,到底有何深意?”赤别也是皱着眉头:“恩师太久太久不曾理会过任何事情了,甚至连我等也不肯见,这次忽然传讯我们,却是做这样一件事情,实在是令人费解。”朱顒看着他俩沉思的神色,笑道:“这么多年了,师傅的脾气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他老人家做事但凭兴之所至,说不定这次也只是一时好玩吧,你们忘了他的口头禅了么?”赤别、开明哑然失笑,齐声说道:“天地众生,不外一场游戏棋局!”三人相视而笑。朱顒长身而起,来到大帐门前,叹道:“不管怎么说,他老人家肯再见见咱们,就什么都够了!”赤别也起身来到来到朱顒身边,微笑着:“是啊,许多年不见他老人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是不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喜欢下棋呢?”一旁开明自顾自灌着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喃喃自语:“午时啊午时,怎么还不到?”   曲径通幽,圆荷泻露。   赤别三人穿过疏斜的竹林小径,绕行在弯弯曲曲的回廊之间,回廊外面风摆芰荷,送来清香阵阵。让人不由得心胸一畅,开明感叹道:“多少年了,这里一点也没变过,还是这么漂亮!”朱顒深吸着花香,却自叹道:“再好的景致,恩师独对了千年万年,也难免会有些寂寞吧?”赤别笑着说:“这次恩师怎么赶我我也不走了,一定要在这里好好陪陪他老人家!”话音刚落,回廊尽头传来一声清朗的笑:“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永远不要出去了!”赤别三人笑着,发足往回廊尽处狂奔而去,大叫着:“师傅!”   转过回廊,一道人影淡淡绰立在不远处的小竹亭里,青衫布履,长袍古冠,面色莹白如玉,更似有种光芒流动着一般,左手掂着酒杯,右手尤夹着一粒棋子,正凝视着石桌上的半局残棋。   赤别三人冲进竹亭,跪倒在地上,叫了声:“恩师!”眼眶却自已经红了。赤别大叫道:“师傅,您方才答应我了,要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可不能食言啊!”炎华抬头,哑然失笑:“好啊,你们这么想留下,就都留下吧,不要再出去了!”三人大喜过望,叩下头去,炎华却忽然板起了面孔,冷冷说道:“可是我马上要出去了!”赤别三人愕然抬头,正迎上炎华嘴角的一丝笑,方自明白过来,笑成了一团。   炎华大袖一拂:“都起来吧,哪来这么多礼数?没的让人看了笑话。说我炎华门下怎生沦落到跟那些满口礼教的神仙一样了!”三人笑着起了身,走到炎华身边,朱顒笑道:“恩师有多少年未曾见过我们了,再不看看,我们都快忘了恩师长什么样子了!”赤别与开明开怀大笑着,炎华却是神色一黯,竟自叹了口气:“当时为师离开你们,避而不见,其实也是情非得已!”三人吃了一惊,开明叫道:“你老人家功参造化,天地间再无可胜过你的存在,怎么会……?炎华微微一叹,却没有答他,仰头尽了杯酒,信手弹去酒杯,忽自展颜一笑:“先不说这些了,你们且过来让为师看看,这许多年来样貌可变了些许没有?”朱顒满心困惑,仍强笑着上前:“弟子这副样子是变不了的了,倒是老赤的的小脸变白了许多!”赤别与开明讪讪笑着,心思却已不在此处。炎华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开明跪下身子:“恩师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开明拼了这条命也要帮恩师去做,请恩师吩咐!”赤别与朱顒也跪了下来:“我们也是一样!请恩师吩咐!”炎华失笑:“怎地?你们还要替我出头?”朱顒抬头看了炎华一眼,又低下了头去:“恩师以前时常教诲我们,天地众生,不外一场游戏棋局,殊无可恋,是以虽对我们言笑晏晏,却从未曾如今日般流露眷眷之意,弟子感觉恩师就象……就象……”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炎华皱起了眉头,仍笑着问道:“就象如何?”   朱顒抬起头,咬着牙说了下去:“就象昔日要突然要离开,说永不再见我们时一样!”   炎华默然良久,忽然大笑起来:“三个傻小子,你们的师傅我参破了心中的一点关碍,华枝露满,天心月圆,再不用如过去般谨小慎微,怎地你们却看不顺眼么?”   赤别三人大喜过望,站起身来,叫道:“真的?”   炎华笑着点头:“不错!只是还差了最后一点功夫,还需要一件东西。”   开明叫了起来:“什么东西?上天入地,我等也要为恩师寻了来!”   炎华微微一笑:“金箍棒!”   …………   蟠桃园里,猴子倚在树干上,已是晕晕欲睡。   杨戬喝了一口酒,将酒坛递给猴子,却自问道:“刚才跟我打架,怎么感应不到你的金箍棒?”   猴子闭着眼,谩应道:“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知道它……它还在我里面,但我用不了了……也不想用了……”声音渐小,好似已经睡了过去。   松果走了过去,扶着猴子平躺在地上,看着猴子打起了呼,忽然淡淡地说道:“自从他与你一战后,就没见他再用过金箍棒了,倒是由心里化出了那树花来!”   杨戬目光转向远处的花,方才未曾留意,此时细细一看,却觉得这花虽然颜色不同,但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不由皱起了眉头。   正自端详间,松果提着酒坛,走到杨戬身边坐下,语气一反方才的天真童稚,却似带着化不开的愁:“或许是因为那金箍棒太重了吧!虽然这花他种得也是一样的苦!”   杨戬回头看着松果,带着一脸的讶异。   松果灌了一大口酒,脸上浮起红晕,轻轻笑叹道:“杨大哥,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活了几百岁了,又怎么会真的象个小孩一样的不懂事!”   松果转头看着熟睡的猴子,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柔的神色:“不过我这个样子,他看着舒服些,也才能让他还记得那些以前的日子。”   杨戬扭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猴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   松果叹息着:“他现在越来越不象从前那只猴子了,以前他什么地方都想去看看,什么新鲜的事都想去做,现在却整天窝在这蟠桃园里,哪里也不想去!”   松果看着猴子:“我宁愿他象以前的那样,会叫会闹,虽然不一定就是真正开心,至少他什么都敢做,也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不会象现在这样,只敢躲在这里!”   杨戬的面色也沉重了起来,苦笑着:“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松果又喝了口酒,悠悠说道:“杨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   杨戬微微一愕:“什么事?”   奎木狼来到南海普陀山紫竹林前,正值菩萨升座代佛宣说经论宏法,一众阿罗、揭谛、金刚、比丘、比丘尼、优婆夷、优婆塞于座下肃立听讲,菩萨微开善口,敷演大法:   “如是我闻,尔时世尊升菩提座,开示大众曰: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生老病死,忧悲苦恼,如是诸患,皆从爱起。爱因缘故,则生忧苦,以忧苦故,则令众生生于衰老。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是故菩萨见爱,如避火坑。”   讲到这最后一句时,天龙同绕,花雨缤纷,一干大众欢喜赞叹,菩萨却是忽然微微一顿,停住了口。   守山大神引奎木狼来至菩萨莲台前,叩下头去:“天界奎木狼,叩见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菩萨微笑不语,清磬一响,诸众个个合掌,绕莲台三匝,各自退去,菩萨方自开口道:“星主请起!星主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奎木狼起立躬身恭谨回道:“小神此次是特为求取菩萨瓶中净水而来!”   菩萨低眉不语,奎木狼偷看了眼菩萨的神色,接着说道:“只缘魔界阴火魔帝炎华座下三把火,挥军直攻天界。魔军阴火炽烈,我天界水器驳杂不纯,难以压制,是以天界特遣小神前来,恳请菩萨慈悲,见赐些许净水,以解天界之厄!”   菩萨仍是默然不语,良久。奎木狼躬着身子不敢直起,心下却颇有几分惊疑不已,往日这菩萨最是慈悲,有求必应,实不知今日怎会犹豫若此?   正胡思乱想间,菩萨微微一叹,却是轻声说道:“这一场因缘,殊非我微薄法力所能化解!星主且请回去,紫竹林已无净水可借!”说罢微一合什,竟自起身而去,将一个奎木狼撇在当地,目瞪口呆。   一旁随伺的龙女忍不住低声问道:“菩萨一向慈航普渡,怎生今日不肯舍那些微净水予人?”   菩萨眉头微蹙,却不答她,只是吩咐了一句:“我需往灵山大雷音寺一行,你等且紧守门户,勿令有失!”   龙女与一众诸天垂首应是,抬头处,菩萨已不见了踪影。   一干人暗暗心惊:“不知将有何等大事,竟要劳动菩萨亲往面佛?!”   ……………   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毛吞   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了四生六道。谁听得绝想崖前,   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曹溪路险,暨岭云深,此处故人音沓。千丈冰崖,五叶莲开,   古殿帘垂香袅。那时节,识破源流,便见龙王三宝。   灵鹫峰,大雷音寺   观世音菩萨跪伏于地,佛陀宏大的声音传来:“汝可是为净水之事而来?”   观音低目垂首:“禅为清净水,能洗诸欲尘。弟子此心已为妄想贪痴所染,近日来常常心乱如麻,无复昔日澄澈明净,再生化不出清净水源,求我佛慈悲开解!”   佛陀忽尔破颜一笑,如雪里花开,口中所唤却是:“妙善,汝皈依数千载,可曾有过‘常乐我净’之时节?”   观音抬首,妙目闪过一丝迷惘,旋即合什道:“弟子愚钝,未曾有!”   佛陀大笑:“若不曾离苦得乐,参这佛法来做什么?”   观音不由禅心大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佛陀接着说道:“你可记得昔时我肉身显化人间世时,于娑婆双树间入灭之际,曾说过些什么?”   观音蹙眉应道:“世尊开示:‘我说法四十九年,其实没有说法,后世若言我说法,即是谤佛’!”   佛陀微笑:“我既未说法,汝心中之成法却是由何处来?”   观音无语,似隐隐明白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佛陀却是走下莲花座,现出真身,竟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老人。佛陀来到观音之前,将她扶了起来,接着说道:“你的烦恼,来源于你的执着,不是执着于妙善,却是执着于观世音!”   佛陀慈目微注:“但妙善与观世音,却都是你。你想忘却妙善,同想忘却观世音一样,二者皆是错。不见全体,难证真如。”   “数千年来,‘慈悲’竟成了我最心爱的弟子最大的负担,这是我种下的因,自当由我来解!”   “昔时我行深般若时,正照见你心里被植下了一颗种子,是以特地带你同往菩提谷,借菩提生生之意薰染积习,今日之果,实昔日种下之因,也是你离苦得乐,明了自性的惟一凭藉!”   观音带着几分恍惚:“种子?什么种子?”   佛陀轻笑,微微掂指,手上现出一朵花来,初而淡青,然后转为粉红,最后却幻成深红色。   观音看着那花,沉思着,依稀忆起了一些许久前的事,当年……   长烟落日,苍翠寒山   天下武林第一楼里,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跪在佛堂正中悬挂的观音像前,念念有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的孙儿早日恢复,早日开口讲话……”   一男一女自门外进来,各自唤道:“娘!”“婆婆!”只是那一身红衣似火的女子望见正中悬挂着的观音像,却是微微一愣。   老夫人笑着起了身,说道:“这幅观音像是我今日上香时求来的,据说感应神妙,灵验无比,我正在替戬儿祷告呢,来,你们也一起来上上香!”   男女答应着取香点燃,女子抬头端详了一番观音像,忽然展颜笑道:“还真有六七分象!   老夫人皱起眉头,那男子低声喝道:“娘子,莫乱说话!”   女子一笑,也不言语。   突然半空鸾鸣,霞光流彩,一道彩光直射入厅堂中来。   女子眉头微微一皱,皓腕一挥,定住厅中众人,却是一声笑:“观音妹子,别来无恙!”   霞光敛去,观世音合什站立,宝相庄严:“阿弥陀佛,原来真的是圣母凤驾在此!”   女子微摇臻首:“我早不是什么圣母了,妹子此来,是寻声救苦来的,还是捉我来的?”   观音微微一笑:“贫僧非为擒拿圣母而来,只是方才听闻此处有人称我名号,更感应圣母的灵气,是以前来看看!”   女子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就知道妹子是好人!”   观音略略苦笑:“只是天帝倒曾托我遇见圣母帮着劝劝你!”   女子略沉下了脸,轻轻一叹:“我大哥说了些什么?”   观音一叹:“天帝说,你是凡夫俗体,受天界诰封方才成神。离了天界混沌太虚之气加持,法力尽失尚是小事,只怕更会年华老却,寿元不永,坠入轮回,受尽无边苦楚!”   “所以”观音抬眼看着那女子,“天帝希望你能及早回去,天地间自有天规天律,虽然他此时还在为你遮掩,但总有遮掩不住的一天!到时还要身受天罚,悔之晚矣!”   女子轻轻扬眉:“妹子却怎么看?”   观音敛目合什:“一切恩爱会,尽是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情爱之念,本是刮骨钢刀。圣母根器极利,何以一念沉迷,贪着如是?”   女子连声娇笑了起来:“妹子说来头头是道,可曾自己经历过这‘情爱’实是何等滋味?”   观音一时语塞,低喧佛号:“阿弥陀佛!”   女子忽尔扬眉:“妹子觉得我可曾法力尽失?”   观音沉吟道:“贫僧也自奇怪,圣母之灵气似较往日身为天界散花女史时更为强盛,尤其是来源怪异,不似秉佛陀、道祖、菩提三位至尊之源而成,反似自成一脉,这……”   女子笑道:“妹子说说这法由何处而生?”   观音皱眉道:“法由心生,惟至纯至深至广至真之心,方能生无边法力!”   女子微笑,忽有飘飘千万朵花自她身周无根之处绽放开来,女子转目看着那名男子,眼神里写满了温柔,那花的颜色也由青涩而粉红,终究成为深红。以观世音菩萨的法力广大,却也在厅堂之中立身不住,被直推出了门外,女子的声音传来:“我的法力,便来源于你口中所不齿的‘情爱’!”   女子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骄傲:“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只要我们两心如一,便是漫天神佛,便是整个天地,又怎能奈何得了我们?”   观音一时沉思,微咀嚼“情爱”两字,轻轻问道:“圣母法力宏深,贫僧本无意冒犯,但不知此法宝是何名字?”   鲜花绽开,喷成一天的花雨缤纷,显出那女子嫣然一笑:“这不是法宝,它因爱而起,依情而生,你可以叫它‘情花’!”   …………   大雷音寺,观音忆起这些前尘旧事,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佛陀微笑:“痴儿,还不明白么?”   观音在佛前下跪:“若然如此,世尊往昔宣说之无上正法,弟子数千载慈悲渡世,难道全是错的?”   佛陀微微摇头:“我所说者,无非‘方便’二字,能解得离苦得乐,便是无上正法!”   观音垂首蹙眉,抿嘴不语,早无宝相庄严之状,倒似昔日那个执拗的小女孩。   佛陀失笑:“我是一执,法亦是一执,这还是留待你自己去明了解证罢,我只是要你明白,你心中现在的那一念痴痴,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逃是逃不开的!”   观音抬首,一脸的惘然。   佛陀说道:“你自去吧,四万八千劫,情之一字最深最苦。陷身其中,直如怒海操舟,稍有错失,便是舟覆人亡,你且切记惟有你自己,方是自己的主人!”   佛陀忽尔又是向观音一笑:“你今日说法,少说了最后的四句偈语吧!”   观音低首不语。   佛陀笑道:“烦恼菩提,名异体一,切不可存有畏怯逃避之念!”笑声未绝,身影已沓。   观音兀自愣愣发呆,那四句偈语浮上心头:   情爱如火,身干似薪   未焚他人,先焦自身。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八章 玄妙因果   (起2J点2J中2J文2J网更新时间:2004-7-4 21:01:00  本章字数:4718)   炎华看着赤别三人皱眉垂首,带着满心的困惑,接着说道:“你们细想想我们之阴火是由何而起?与阳火之别又在何处?”   三人寻思着,朱顒上前答道:“阳火仍借自身火灵之根,激发天地间火灵炎上之气,讲究炽烈狂暴,要炼化熔尽天地间所有实在。而我等阴火却是由促发人心深处之阴霾仇恨而起,讲究无形无相,但能于不知不觉间焚人肺腑,摧人肝肠,叫人无处可逃,无法可灭!”   “嗯”,炎华望在远方的天光,嘴角逸出淡淡的笑意:“大道至繁亦是至简,不外是物极必反,道穷则变而已!”   朱顒隐隐好象捕捉到点什么,却又没有个头绪。偷偷回望赤别与开明,却看着他们两人也是一脸的困惑。朱顒大着胆子上前:“弟子愚钝,请师尊开示!”   炎华肃容道:“我阴火虽强,只能以心火杀人,遇见心志清明坚忍之辈,作用不免受限;而阳火再为暴烈,遇见提炼至纯粹极境之身,亦是难以克制。但若是能将阴火由内而引至外,由无形而至有形……”炎华眼神里闪过一抹炽热:“那一把溶汇了人心里种种仇恨不甘的熊熊烈火,或许就真的能燃尽这天地间的一切!”   赤别三人怦然心动,却又不是十分明白,正欲发问间,炎华却自叹了口气:“你们的阴火尚未臻至真正纯粹的境界,现在却不可贪功躁进,急于体会追求!”   炎华负手,看着亭外风暖花香,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痛苦讥讽的神色:“若是你们永不需明白,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赤别三人兀自沉思着,浑未留意到炎华的这一句话。朱顒追问道:“那与金箍棒又有何关系?”   炎华却未回过头来,淡淡说道:“金箍棒本就是由人心中种种欲望凝成实体,与我所思之将阴火引至外相,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激发引燃封印在金箍棒中的欲望……”   开明跳了起来:“我这就去帮恩师抢了金箍棒来!”当下便要跑出亭去,却被炎华转身发一道气劲止住了。   炎华皱眉失笑:“怎么还是这等莽撞的脾气,你打得过孙悟空么?”   开明讪讪挠头,赤别却是一愣:“恩师也知道孙悟空?”   炎华一笑,意味深长:“我这些年来,也不是尽数躲在这里,还是到过一些地方,做了一些事的!”   赤别低下头去,却也不敢再行追问。   炎华语气仍是淡淡:“而且,金箍棒在孙悟空的心里,非任何外力所能强夺!”   朱顒心念一转,问道:“恩师让我们佯攻天界,小胜即止,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炎华轻轻颔首:“佯攻天界,是为了掩饰你们出现的气息,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人,为师也没有把握能独力将其擒下,是以召你们前来。”   赤别与朱顒吃了一惊,赤别问道:“恩师想生擒孙悟空?”开明看着他们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却是叫了起来:“孙悟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是他的手下败将而已,恩师加上我们,又怎会制不住那只猴子?!”   炎华摇头失笑:“你道杨戬当日,真的是胜过了那孙悟空?”   蟠桃园里,松果仰脸问杨戬:“杨大哥,当日你与猴子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戬一愕:“什么怎么回事?”   松果凄然一笑:“我知道你们一战,不会是那么简单。猴子的性情我最清楚,如果当日只是一败,绝对不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松果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肯定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杨大哥,你能告诉我吗?”   杨戬取过松果手中的酒坛,仰脸灌了一大口:“你知道的,猴子手中的金箍棒,是由人心里的欲望凝聚而成的!”   “而我的三尖两刃刀,凝聚的,却是‘回忆’”。   “我曾经忘却了很多事情,很多很想记起来的事情,所以有个认为‘回忆’是负担的人,帮我抽取了‘回忆’,提炼了这件兵刃,他说有一天,它或许能帮我想起以前!”   杨戬转头看着熟睡中的猴子,唏嘘道:“当金箍棒与三尖两刃刀激撞的时候,激起了埋藏在我心里最大的‘欲望’,我看到了我的‘回忆’。”   “而他”,杨戬一叹:“我想当时却是激起了他最不愿面对的‘回忆’吧!”   杨戬向松果微微苦笑:“只是我也不知道猴子到底看见了什么!”   松果差点跳了起来,杨戬忙止住了她:“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杨戬探手入怀,取出一颗粉红色的心状琉璃般的物事来,松果惊呼了一声:“好漂亮!”   杨戬一笑,将它递给了松果:“这是昔日天界的散花女史散功前留下的‘琉璃之心’,你与猴子之力之灵系出同源,持着这‘琉璃之心’,到昔日我们一战的地方,借‘琉璃之心’澄澈光明之力,应该可以契入到猴子当时的经验里去,看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松果收好“琉璃之心”, 似是放下了件心事一般,脸上重又泛起了些许笑意,却自看着杨戬微笑道:“杨大哥,那你昔日看到了什么啊?能说说吗?”   “昔日?”杨戬举目看着近处的苍苍古树,远处的异彩流光,眼里浮起一丝迷茫:“我刚进入到自己回忆的时候,还以为金箍棒激荡起我心中的欲望所造出来的幻相!”   “而等我明白的时候”,杨戬闭上眼睛,沉入了深深的回忆里:“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那一切……   狂暴的旋风,席卷整个天地。   哪怕是西方诸佛的五眼六通,或是天界号称可遍观三界的“幻世池”,也无法以神通蠡测到这旋风中的战况。   杨戬傲立在风暴之源,如一座千古风雨吹蚀不动的巍然高山。   上空传来孙悟空的一声长笑,杨戬一声喝,三尖两刃刀化作一道金光。   旋风骤止。   整个战场呈现在正关注战局的天界诸神面前。   一道由半空中席卷威凌而下的血色长虹,正撞上了那条冲地而起的矫矫金龙。   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天地人三界却俱为之一颤。   下一刻。旋风再起。   震荡由手中传入心里。   杨戬徒觉得身子往下一沉,眼前一黑,却似是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冰凉的雨水,滴在脸上,一滴、两滴、渐渐细密了起来。   杨戬霍然张开眼睛,翻身跃了起来。   入眼处杂花生树,芳草如茵,却是在一个小山坡上。   曾醒惊眠闻雨过,不觉迷路为花开。   轻柔的雨丝越发绵密起来,杨戬一时愣在那里,只觉得眼前的情形熟悉无比,却又偏偏想不起来。   这到底是哪里?   举步间方才发现自己有几分异样,低头一看时不由吓了一跳。   白色小褂、五六岁儿童的身躯,欲潜运神功,却是半分气劲也无。连额头神目也不见了。   这是自己么?   远处有人娇声呼唤着:“戬儿……戬儿……”   杨戬浑身大震,回头望去,一名红衣胜火的妇人带着一脸的嗔怪,偏偏眼神里却写满了喜爱,正向这里走过来。   杨戬便欲发足往那里狂奔过去,一个“娘”字已快喷出唇边,却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咬住。   杨戬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止住身形。   他早曾听过那些败在孙悟空手下的强者的无奈与迷惘。   金箍棒惯能引发人心中的最深切的欲望,因心造境,以意胜力,一念疏忽,迷失在这幻境里面,便是万劫不复了。   杨戬冷冷地看着那妇人走近来,心里却也有几分怪异的感觉。   照说自己看破了这是个幻境,便应该脱身出去了,为何还身陷于此?   猴子的能力着实广大,金箍棒蕴藏的欲望着实妖异,那些天将与魔头们败得不冤!   红衣妇人到了身前,脸上渐渐推起了担心:“戬儿,怎么了?怎么不肯答应娘!”   杨戬看着妇人的神情,心灵深处一种好久未曾有过的感觉一直涌上来,杨戬忙背过脸去,咬着牙关,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却不出声。   天界里道袓留下的“迷失紫金葫芦”,也能造出最强的幻境来。据说只要持之者在幻境中唤你的名字时,你却应了他一声。便会被吸卷进去,永远陷在幻境之中。甚至不管那名字是否真的是你的名字。因为他需要的,只是你认为你自己是属于幻境的。   所有至高层次的幻境都是如此,一旦你应了,一旦你执假为真,便永远迷失于这里,永远记不得原来的自我了。   所以我不能忘却,立处万般皆是幻,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是杨戬,是正与猴头作战的杨戬。   妇人的忧色越发浓重了起来,她伸出手来探着杨戬的额头,柔声道:“怎么了?戬儿哪里不舒服吗?”   杨戬一偏头,本想闪过去,却终究还是让妇人的手摸上自己的额头。   杨戬看着妇人担忧的眼神,听着她温柔而充满了忧心的问候,不由得还是对她摇了摇头。   嘴角那一抹冷笑不知几时已换成了温暖的微笑。   原来在幻境里,娘的手也是这么温温的。   跟往日里梦到的一样。   “原来有娘那么好啊!”松果微笑着,随即化成一声叹,看着猴子:“我跟他都没有娘,其他的小狐猴都可以躲在娘的怀里在树上荡来荡去,我却没人教我爬树,只能蹲在树杈上,不敢乱动,当时好羡慕其他那些小狐猴的!”   杨戬还沉在自己的回忆里,眼神注满了温柔,尤自诉说着:“当时我想着一时也无法脱出幻境,便随着娘回去了,心里想着见招拆招,只要守着自性不动,幻梦千载,亦不过一瞬而已!”   杨戬渐渐明白,在那个幻境里,他的父亲是天下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虽然现在他已经半归隐了,但他所隐居的旧雨楼大门前,挂着的牌匾依然以镏金大字书写着“天下武林第一楼”,而落款更赫然是“九大门派”。   父亲每年都抽出两个月的时间再入江湖,行侠仗义,母亲也一定会陪伴在旁。父亲平日里喜着水蓝的衣服。被江湖人称为“蓝衫神龙”。而永远一身红衣胜火的母亲,虽然也有个“火凤”的名号,但江湖人多认为她不过是“蓝衫神龙”的陪衬罢了,甚至有人传说这个“火凤”虽然生性爽朗,但其实并不会武功,因为从来没人看过她出手。   可是杨戬却知道,他母亲拥有的甚至不止是武功,更有着宏深的法力。因为曾有许多次,他母亲曾偷偷施展法力想帮他治病。其法力之渊深海阔,让杨戬都为之惊诧莫名。   自从那天杨戬跟着母亲回来后,这位天下武林第一楼的少主便成了哑巴,而且患上一种怪病,再也不会发身长大,三年过去了,还是五岁时的身高。   但其实这不是病的,有个人心里最清楚,但也正是那个人,心里最糊涂。   “其实他们对我都很好!”杨戬的声音里有着浓厚得化不开的叹:“父亲、母亲,还有奶奶,虽然后来她……”   杨戬的眼神迷茫了起来,一些往事浮上心头。   仿佛见到他父亲英凛、慈蔼的脸孔,变得好大好大,罩住了天地,罩住了一切。又仿佛,见到他慈慧的母亲,在亲手为父亲缝补衣服。   仿佛是炊烟直送,晚霜初莅,母亲亲自下厨烧饭,一道一道的菜,总是几手炒捞,平凡的菜色也成了好菜。父亲在咳声中磨剑,在每天他快睡着的时候,用温厚的大手摸压他的额头。   还有奶奶,经常看到她在佛堂里为自己念叨着,经常要塞给自己各种其实自己并不喜欢的糕点糖果,有一次,自己半夜醒来,还看着她坐在自己床头抹泪……   还有,还有,那一次,旧雨楼里,众子弟在刷洗准备过新年,男男女女,喜气洋洋,有几个还聚在一起小赌怡情,菊婶,阿大逢赌必输,阿黄最烂赌,有次病得起不了床,还是要去参赌,小福、巴仔最不会赌,乱开乱下注,结果输到哭……爆竹声响,一家欢乐融融……   可是为什么当时自己会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陷进去,不要去喜欢这里,虽然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蟠桃园里,杨戬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九章 有情皆苦   (起4K点4K中4K文4K网更新时间:2004-7-8 21:19:00  本章字数:5080)   “为了不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沉溺到那幻境里面去。我开始装做昏迷不醒,实则是希望能在内视返照中寻找出一丝出离幻境的法门!”杨戬的语气渐渐淡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相干的故事,那时候……   “晨哥,你自己真的应付得来吗?不如今年缓些日子再出去如何?!”女子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神色。   男子脸上堆起了温柔:“戬儿这个样子,你还是留下来照顾他我比较能放心!再说……”男子一笑,直如月霁云开:“我不是出去与江湖争胜,只是警恶惩奸。近几年来,你都未曾施法相助,这把剑,却也饮下了不少武林败类的血!”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也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啊。”   女子看着男子光芒四射的眸子,似是想起初见面时,那知道了自己是仙女仍能傲然而笑的蓝衣少年,不由欲言又止,只是点头一笑,再不言语。   戬儿无故晕迷不醒,任自己穷尽办法,也未能探得一丝半毫端倪,莫不是天界做了什么手脚?自己不在旁边看着,又怎能放心?   自己与晨哥两心如一,若是他有什么危险,以自己的法力,也不难及时出手相救。   更何况,晨哥一向好强,他并不知道自己多年来时常在暗中出手,自己又何必点破,叫他难受?   女子心中柔肠百转,抬头处,男子正看着床上犹自不醒杨戬,皱着眉,月入窗来,却似在他的鬓角处染上了几分风霜。   女子没由来地心里一酸,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自己与杨郎行善积福,就真能逃过那一天么?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只要我们两心如一,便是漫天神佛,便是整个天地,又怎能奈何得了我们?”   女子微微苦笑,静静的夜色下,一轮那么圆的月,将银色的光轻柔地铺满了地面,铺在屋里那一家三口的身上。   “后来天界找你们麻烦了?”松果看着杨戬越来越冷的脸,担心地问。   杨戬一哂,叹道:“我这许多年来,一直在想,这天地间,究竟是不是真的有 ‘命运’?究竟是谁在掌控着这‘命运’?”   “天界是来了,第一次巨灵神带同四大天王,被我娘施法击退,第二次再来时却带同了风雨雷电连同天界的‘天罗地网’!”   “‘天界地网’号称天界三大镇殿至宝之一,威力无穷,幻化万状,但仍只能困住我娘一时,我娘缘着她牵挂我父亲的心,终究还是走了出来!”   “后来我娘说,当时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终于印证了,以她与我父亲间的爱为力,确可以不惧于天地间任何力量!”   “只可惜”,杨戬的叹声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等她急匆匆地赶回家去,却发现了,所谓的真情不渝,所谓的两心如一,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杨戬的眼神恍惚的起来,仿佛看见昔日那红衣似火的女子满心欢喜奔进房里,一眼却看见趴在桌上的大醉的蓝衫男子与那个正在帮他擦汗的黄衣少女时,那种直若天崩地裂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松果差点蹦了起来。   “呵呵”,杨戬一声笑,却是带着深深的无奈:“大概人世间的感情就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只在属于自己的那部份想象中才永远美丽。”   “我父亲久未曾遭败绩,心高气傲,自认无惧于任何人。竟单人独剑约战当时为害武林的几个邪道高手,想毕其功于一役,结果……”   “当时我娘正受困于‘天罗地网’,无暇旁顾,未曾有所感应。”   “我父亲负伤逃走,为那个女子,也就是后来我的二娘所救,那些邪道妖人追杀而至,其间不知经历几多转折苦难,她跟我爹生死相随,终于忍到九大门派前来接应,而她对父亲,也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杨戬微微皱眉:“为了救助一个心目中英雄,不惜毁身破家,只是……唉……”   “我父亲一向好强,经那一役之后,居然变得全无自信,终日借酒浇愁。更认为自己以前一切的战迹,都是拜我娘所赐,连带着开始有点躲着我娘,不想见她!”   “我娘受的打击更是致命的”,杨戬眼睛迷蒙了起来:“后来我才明白,她本来是凡夫俗体受封成神,受天界混沌太虚之力加持,才能不老不死,那时她离开天界跟了我父亲,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的!”   “连她也没想到,原来那份从心里生发出来的感情居然可以炽烈到让她不但保有在天界里的各种能力,而且以爱为源的法力,让她连‘天罗地网’都可以不怕。”   “不过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她整天守在装着睡的我的床前,我就一直提醒自己,这是幻境,这都不是真实,但当我眼睁睁地看着娘的脸上开始有皱纹,头上开始有白发,才多长一点时间,娘就象老了十几岁一样时,那种心痛的感觉,又是这么地真实不虚!”   “可是她还是每天亲手照顾我,还在替我担忧,替我祷告,那天我听到她在祈求上天,有什么报应就报到她身上,不要牵连到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不管这是不是幻境,我都不要我的娘变成这个样子,不可以!”   杨戬喝了一大口酒,呼出一口长气:“我什么也不想了,翻身而起,抱住娘,叫了第一声‘娘’!”   “好耶!”松果笑了起来:“那接着应该好些了吧!”   “接着?”杨戬摇摇头,轻轻一叹。   “好了好了,戬儿会说话了!”老夫人带着一堆人冲进了房间,看见站在那里的杨戬,却愣住了。   “妖怪啊……”一群人叫着逃了出去。   “娘!娘!”杨戬的父亲与二娘扶着软倒的老夫人,“婆婆!”、“奶奶!”杨戬与母亲唤着想上前,却被止住了。   杨戬愣在那里,才发觉自己额头上的神目不知几时张开了,神光灼灼。   “我父亲虽然还是常来看我们,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对我跟娘不一样了”,杨戬叹息着:“至于其他人,看见我们都跟见了鬼一样。原本对我们很好的奶奶,看着我和娘的眼神,也带着恐惧与怨毒!”   “后来我们才知道,外面各种传说都有,有说娘是妖怪的,也有说娘跟妖怪生了我的……”   “二娘给父亲生了个小孩,我娘就带着我,搬到后山的一个小屋子里去住。”   “我当时自己的心里也很乱的,不过越来越不去想什么幻境不幻境,也不敢跟娘说起,看着娘一天天憔悴下去,我只是想着好好陪着娘,只是……”杨戬抬起头,长长出了口气。   “天界又来人了?”松果问道。   杨戬摇了摇头,一笑。   “后来我们才知道,自那次我父亲大败而回之后,江湖上关于他的流言四起,人间世里就是如此地现实,以前他跟母亲纵横武林的时候,正道视之如救主,邪道畏之若猛兽,如今却是天下武林不分正邪都在渲染着他那次的败绩,以前他为武林正道而浴血拼杀的事迹,好象早就被人忘却了一样,他在江湖人的眼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欺世盗名之徒!”   “我父亲跟我娘行走江湖十余年,剑下亡魂不知凡几,想找他们报仇的,也不知凡几!”   “以前他们忌惮我父亲的威名,只敢在私底下咒骂,但现在他们的心却都活了起来,毕竟虽然我父亲不再是昔日那个天下无敌的‘蓝衫神龙’,但‘天下武林第一楼’的金字招牌还在,要是谁能够挑了这十数年来武林正道的一面旗,却也是很可吹嘘的一件事情……”   “这时候,我父亲在他们眼里已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可惜我们家却真的已是风雨飘摇了!”   “父亲终日沉醉,楼里其他人都不大会武,更不曾行走江湖,也不明白这些事情,竟没人想到一场危机已在眼前。”   “娘终日郁郁难解,一天天地衰老下去,早已没有了什么法力,而我,那时除了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睛,真的就只象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什么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所以那一天,我娘是看见了火光,才冲了过去”,杨戬的眼里闪过一丝冰寒:“娘要我留下,可是我还是偷偷跟了过去。那时,已经到处都是火……”   火,到处燃着火光,浓烟冲天,夹杂着一些人的狂笑声、惨叫声……   躺在地上的,不是阿黄吗?他平日里笑容可掬的脸,怎么沾满了血,还有那连腥红的血污都遮掩不住的痛苦……   菊婶圆睁着双眼倒在那里,身上至少被砍了三刀,还有阿大、小福、巴仔……   那么烈的太阳,也照不开浓黑的烟,烟雾里晃动着一丝蓝影,杨戬紧随在他娘的后面,追了过去。   眼前一空,楼侧的练武场上,天风浩荡,烟雾淡了些。蓝衫男子披头散发,拿着剑的手不断颤抖着,身后那穿着黄衣的妇人扶着摇摇欲倒的老夫人,手上抱着还未满月的小孩,却是一脸的不屈,投向蓝衫男子的眼神里,更注满着海样的关切与深情。   数十名黑衣人,各执兵刃围着他们,当先是两名衣着怪异的老人,一红一白,嘴角都挂着戏谑的笑,眼睛里闪动着兴奋残忍的光,仿佛在看着已入彀中的猎物一般。   蓝衫男子看着红衣女子前来,似是大大松了口气,手中剑“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身子也坐倒下去,不断喘着粗气:“红儿,快……快施法把他们都杀了!”   红衣女子站在那里,眼见自己的丈夫正与旁人相偎相依,虽是生死关头,也不由一阵酸楚。那群黑衣人却是吃了一惊,领头两个老儿上下打量着女子,红衣老人皱起眉头:“‘火凤’”?白衣老人眼神闪烁,却是冲红衣人一声怪笑:“武断红,‘火凤’总是跟你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你们两个倒是可以好好亲近亲近啊!”   女子偷眼看见在烟雾中躲闪杨戬,不由又是眉头一皱,却终是展颜一笑,大大方方走到那蓝衫男子身前,气质风华,镇定自若,各执刀剑围在四周的黑衣人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女子来到男子面前,却也不理他们,径自往男子福了一福:“晨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只除首恶,其他这些便放他们逃生如何?”男子愕然抬头,却碰上女子焦急的眼神,只好茫然点头。   红衣老人眯着眼,大笑:“看你下盘虚浮,转折之间步履不稳,分明不谙武艺,要是想着这样便吓退我们,未免太小瞧了我武断红!”   女子转身,傲然说道:“仙鹤神君、武断红,当日晨哥与我不到半日时间便将你们师门挑了个干净,你们这两个缩头乌龟,侥幸留得性命,竟还不思悔改,今日你们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两个老人听得女子言语铿锵,想起昔日各自师门高手无数,却几无抵抗之力,不由也是一阵惊疑。却不知那女子虽然神色淡定,心底却是暗暗发急。   她虽然知道在这个当口上,不管什么事也应该先放下来,先赶走外敌为上。可是无论如何,却总是赶不走心里那份恼人的情绪,却总是不能让心境回到从前……爱……两心如一……   越想越乱。   红衣男子眼见着周围黑衣人都有几分为女子气势所慑,向仙鹤神君使了个眼色,将心一横,纵身出来大声叫道:“既是如此,武断红便有请‘火凤’出手教训,若真能胜过武某人一招半式,我武某人转头就走,再无二话!”   女子皱着眉,正欲说话,忽然一道小小的身影自烟雾里奔出来,挡在女子面前,清亮而童稚声的音响起:“要教训你这个老不死,何须我爹娘亲自出手,就由本小爷来教训你好了!”   一众黑衣人定眼一看,不由齐齐往后退了开去,连仙鹤神君与武断红也是吓了一跳。却是三只眼的小杨戬站在那里,怒目睁睁,额头上的第三只神目更似有淡淡光芒流动。   那群人看着杨戬,想起了那些江湖流言,不由得气势又弱了几分,他们行走江湖,对于神神怪怪之事本自颇多忌讳,此时看着一个三只眼的小孩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有些人已自萌生退意。   杨戬站在那里,五六岁孩童的小小身子,却带着一脸的昂然,显得颇为古怪,却自有股气势,云停岳峙,叫人不敢小看。   蓝衫男子等三人又惊又喜。红衣女子却是焦急地拉着杨戬,一声唤尚未出口,杨戬早自转头冲着她一笑:“娘,你是圣母,我是神将,难道还能被这些凡夫俗子吓住了不成?”   红衣女子心里一阵迷糊,诧异地打量着杨戬,一时无语。   却不知杨戬心里其实也自没底,他方才冲出来时什么也没多想。现在他只盼自己能激起一丝半点的神通,把这些人吓退、赶走。   武断红与仙鹤神君交换了下眼神,他们都是江湖上老辣成精之辈,今日几将这“天下武林第一楼”灭门,心知此事决无善了,此是激起凶性,高声叫到:“大家莫被一个小孩吓倒,今日若不斩草除根,大家伙还想着日后能有好日子过么?”   说着两人双双跃上前,取出了随身兵刃,摆开架势,却也不敢欺得太近。   杨戬忽尔出声微笑道:“这样吧,小爷站在这里,任你两人砍上三刀,若是伤得了我一分半点,小爷便放你们离去,一切恩怨,留待日后再算,如何?”   仙鹤神君与武断红互使了个眼色,武断红跨上一步,笑道:“好!”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十章 君应有语   (起5N点5N中5N文5N网更新时间:2004-7-12 19:54:00  本章字数:4924)   杨戬上前一步,脸上犹挂着笑,生死一线之时,眼前一切是真是幻,他已全然抛开了,虽然他只是仗着自己曾是神人之体,凡人刀兵难入,而行险一试。但站在那里,顾盼自若,自有一份气势,叫人不敢小视。   他身后的红衫女子焦急不已,却又不敢冒然出声,脸上兀自撑出几分笑。蓝衫男子勉强站起身来,拾起剑,上前与红衫女子并排而立,一脸的担忧焦急,还透着几分惊疑不定。   武断红看着眼前小孩长身而立、气态昂然,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仙鹤神君也踏上一步,握紧兵器。   武断红举刀过顶,刀意锁定五步外的杨戬,呼吸渐渐变得若有若无,却是将这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当成生平大敌一般。   一众黑衣人也走近了些,屏息聚气,无人做声。   蓝衫男子看着武断红浑身透出越来越凌厉的刀意,依稀想起不久前泰山之巅约战邪道八大高手时,武断红那把催命的刀。   戬儿不会有事吧?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武断红举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步伐。   一步。   两步。   三步。   武断红刀略前指,身体微倾,双目精光灼灼,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杨戬只觉得武断红刀气指处,自己已觉得寒气迫人,心知自己现在不过肉体凡胎,正自皱眉,忽感到武断红的刀气从自己身上移开,却是直指向自己身后。   杨戬蓦然明白,大叫一声:“小心!”   仙鹤神君与武断红同时纵身。   红影闪处,武断红吐气开声,越过杨戬,直斩向杨戬身后的红衣女子。   一旁仙鹤神君却跃到老夫人面前,一刀砍下。   他们二人一向焦不离孟、狼狈为奸,适才眼神互换,早已有了定计。   蓝衫神龙已是强弩之末,眼前小孩虽然怪异,终究年幼,真正的大敌,只有那俏立一旁、莫测高深的“火凤”。   乱其心神,出其不意,一击而杀!   “当”的一声,武断红的刀竟被人挡开了。   蓝衫男子接下武断红刚猛的刀意,连退数步,“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劲风所及,红衣女子竟也踉跄数步。   武断红一愣,仰天大笑:“原来是个纸老虎!”   一众黑衣人也各挺兵刃,围了上来。   仙鹤神君一刀往已是半晕半醒老夫人头上砍下,黄衣女子却扑了上去,以身相挡。   刀芒没入黄衣女子体内。   女子哀哀倒下。   眼神尤投向蓝衫男子,说不尽的不舍与缠绵。   蓝衫男子目眦尽裂,合身扑上,大叫:“苏苏!”   仙鹤神君飞起一脚,将蓝衫男子踢得倒撞回原地。   手起,刀落,血溅。   老夫人与那个落在地上的小小孩儿,尽皆身首异处。   红衣女子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挥手,悲嘶一声:“杀!”   一众黑衣人都略退几步,离她最近的武断红与仙鹤神君更各举刀护身。   万籁俱静。   武断红笑声再起:“臭娘们,只叫一声怎么能杀人,到床上多叫几声还差不多!”   一片哄笑。   武断红举刀欲上前,不提妨肚子上中了一拳,却是不痛不痒。   武断红低头,小杨戬咬碎牙龈,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身上招呼,却是没半分劲道。   武断红起脚,杨戬小小身影飞出许远,带出一道血痕。   蓝衫男子与红衣女子大叫:“戬儿!”   武断红与仙鹤神君两把刀却均往红衣女子身上砍来。   蓝衫男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跃起,抱住红衣女子滚了开去,躲开了那两人的一击。   四目相投。   红衣女子在男子宽厚的怀中,恍似回到以前。   “晨哥,我离了天界,只怕会法力尽失,到时天界找上门了,会连累你的!”   蓝衫少年傲然一笑,笑如耀眼的阳光:“谁要伤害你,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仙鹤神君与武断红,一众黑衣人,叫骂着,举刀。   电光火石间。   飘飘千万朵花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花自无根之处绽放开来,漫天漫地,却是血一般的颜色。   喝不尽的仇人血。   武断红、仙鹤神君与所有的黑衣人,只觉得整个天地都不见了,只剩下满眼的花一般的血,血一般的花。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咬牙。   鲜花绽开,片片血飞。   武断红、仙鹤神君与一众黑衣人只觉得骤然身上如被千百种刀刃一齐穿过,百孔千疮。   惨嚎、挣扎。   死!   鲜花敛去,犹如一场幻梦。   蓝衫男子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满院的尸体。   母亲、苏苏、明儿……   武断红、仙鹤神君、黑衣人……   血……   红衣女子勉强镇定下来,唤了声:“晨哥!”   男子却不答他,只是愣愣地坐着。   女子皱着眉,看男子尚无大恙,忙发足奔到杨戬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法力到处,杨戬唤出一口於血,冲她微微笑笑。   女子与杨戬来到兀自目光呆直的男子身边。   男子忽然跳了起来,将女子推了个踉跄,牙齿咬得嘴唇都流出血来。   “晨哥?!”   “爹?!”   女子与杨戬都是一脸的诧异。   男子却忽然软倒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原来你没有失去法力!”   “为什么不救他们?!”   “为什么?!”   “为什么?!”   ※※※   蟠桃园里,一时无语。   半晌,杨戬叹了口气:“我爹居然以为娘会为了二娘的到来和奶奶最后对我们不好而故意不救他们,他一点都不了解我娘,两心如一,呵……”   松果也幽幽叹了口气,却是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娘原来没跟你爹说过,她的法力是来源于爱吗?”   杨戬摇头:“我爹是个好强的人,我娘在我爹面前,一向不愿提起‘法力’这两个字,呵呵,可惜……”   松果皱着眉:“那后来也可以解释啊!”   “后来?”杨戬淡淡一笑:“就在那一刻,天界的人来了!”   “我娘根本已经无意再挣扎、再反抗了。”杨戬的眼睛有了几分黯淡:“天界来的人慑于我娘曾破了‘天罗地网’,也不敢威逼过甚。在她的坚持下,他们答应不再为难我爹,但因为我生具异相,实非凡体,怎么也不肯放过我!”   “而我,也求着娘,不管什么事都让我陪着她,我看得出娘的心已经死了,我真的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受!”   红衣女子走到犹呆坐在地上的蓝衫男子面前,轻声唤道:“晨哥,我……我要走了……我……”   男子抬起眼来,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   女子一叹,住口不说,拉起木立一旁的杨戬,转身走到天将身边,再没有回过头来看上一眼。   金光闪动间,一干人已没了踪迹。   只留下蓝衫男子,坐倒在地上,一个人。   残阳如血,照在满是血的院落。   蓝衫男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杨戬轻叹着:“我也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遗失了那么一大段最应该记得的记忆!”   “上了天界,我娘被判囚于幽深暗淡的万木之森,但却没有把我也关进去!”   “而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娘与我爹会是这样的下场?为什么我们全家人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恨‘命运’,恨那个安排‘命运’的天,更恨那个代表着天界的他!”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娘会对他的安排逆来顺受,我跳出来,在凌霄殿上,痛骂他!”   杨戬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中。   松果担心地问:“后来呢?他折磨你了?”   杨戬摇摇头:“或许他确实是宅心仁厚,他认为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于这天地间,我是无辜的。”   “自我出世以来,就不得不承负着父母亲的罪。现在,他又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那么浓的血腥与仇恨。”   “他知道再悠长的囚禁也化解不了我心里的不甘与仇恨,所以,他决定用‘混元金斗’打消我所有的记忆与戾气,让我重新进入六道轮回,去开始一段新生!”   “可是”,杨戬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他却没想到,亲情与仇恨一旦化生出来,无论是什么力量也无法将他们抹煞得不留痕迹。哪怕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帝!”   “‘混元金斗’是天界镇殿三宝之一,也是刑天的刑具,专门用来消散一些被贬下凡神仙的神躯神识,但或许是因为我的不甘与仇恨实在是太浓烈了,我的身躯与神识虽然消散于‘混元金斗’之中,但那份不甘与仇恨却未曾消散,它们,凝聚成了现在的我!”   杨戬转头看着松果:“在那一刻,我从回忆里醒了过来!”   狂暴如昔的旋风中,杨戬张开了眼睛,泪流满面。   站在对面的可是孙悟空么?   为什么他手中没了金箍棒?为什么他也在流泪?   杨戬、孙悟空。   四目相投。   “谢谢!”   “我输了!”   ※※※   “所以,孙悟空根本没有输给杨戬,若说他输了的话,他也只是输给了自己!”炎华淡笑着,看着眼前的三个徒弟。   朱顒小心地问道:“师尊怎么对杨戬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炎华转过身去,目注亭外,淡淡说道:“因为我就是那个帮他提炼出‘回忆’的人!”   朱顒若有所思,不敢再多问。   开明犹自不服:“杨戬当日跟我们三人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恩师的功力超出我们不知多少,又怎会制不住一个跟杨戬相当的孙悟空!”   炎华霍然转身,皱起眉,目光有若实质,罩住开明。   开明与炎华目光一触,只觉得一股烈火自心苗燃起,五脏六腑俱痛,不由低嚎一声,踉跄退去。   朱顒与赤别惊呼下跪,叫道:“恩师手下留情!”   炎华低眉,目光敛去。   半晌,方对着略为平复的开明冷道:“为什么我能如此轻易地引燃你心中的阴火,你明白了没?”   开明恍然,低首,惊出一身冷汗。   炎华一叹:“一颗充满好胜与不甘的心,又如何能抵抗阴火的侵蚀呢?!”   “而当日的杨戬,那份不甘要比你炽烈上不知多少倍!”   “你们虽然击退了他,自己也不好受吧?”   朱顒、赤别与开明忆起昔日与那个沉毅如山的少年对战的滋味,一时低下头去。   要引燃别人心里的阴火,就要用自己心灵所发的阴火为种。   杨戬的不甘,却炽烈到可以让照亮他们各自心里一些曾经以为已经遗忘掉的东西。   阴火本就是一门伤心的法门。   炎华喃喃道:“当日的杨戬,简直就是阴火的化身。那份如此浓烈不甘与仇恨,让我都耐不住破关而出却见他,我帮他提炼了‘回忆’,也缘此悟得‘阴火外化’的法门,我当时甚至以为杨戬是帮我实现这一想法的最佳人选,只可惜……”   炎华皱起了眉头:“与他娘团聚之后,特别是与孙悟空一战后,他开始渐渐起了变化,那股火,好象慢慢地消磨尽了!”   “还好,也是在那一战里,我发现了金箍棒,还有那个孙悟空!”   朱顒上前道:“我听闻孙悟空自那一战后也是意志消沉,现在应该不难对付!”   炎华转身,对着三个徒弟,笑道:“我们这次要对付的不是孙悟空,而是松果!”   朱顒三人几乎跳了起来:“只是对付那只小狐猴?!”   炎华皱眉:“怎么了?”   赤别三人面面相觑,嗫嚅着:“她……她只不过……”   炎华微微一笑:“你们莫要忘了,她是孙悟空的师妹!”   赤别三人不敢抗辩,低下头去,神色间却均有几分不以为然。   炎华望着远处淡淡的天光,叹道:“能够体悟菩提流动变化之心法的人,绝对不简单!”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棋局生死   (起4F点4F中4F文4F网更新时间:2004-7-17 22:02:00  本章字数:5115)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不是幻象”,松果看着杨戬:“杨大哥,亏你熬得过来!”   杨戬喝光最后一口酒,信手放下酒坛:“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家在哪里。我只记得我有个娘被天界囚禁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我满心里想着的就是怎么救我娘,怎么去战胜这个‘天’!”   “因为要跟天界作对,我就上魔界求法,他们不肯教我,我就跟他们打架,刚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反而被打得很惨,被羞辱得很惨。”   “可是我发现,每次被打、被羞辱之后,我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强大。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时的我,根本只是由不甘与仇恨聚合而生,那份恨意越炽烈,我的力量就越强。而且,或许有一天我会消散于天地间,但却绝对不会是因为任何外力所杀,毕竟仇恨不是任何力量能抹煞的!”   “渐渐的,我在魔界碰到的人都败在我手下了,除了……”杨戬微微一顿。   松果奇道:“魔界里还有人能胜过杨大哥?”   杨戬笑笑:“也不是胜,只不过我是真的不愿再与他们为敌了!”   杨戬的眼神迷茫了起来,恍若忆起昔时面对炎华那三把火的时候,那种从心里发出的锥心刺骨的痛,却又是让他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痛。   那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不愿再回头,哪怕是在他确信自己已可轻易胜过那三把火的时候,他也不愿再去面对他们。   “也是在那次之后,我才明白了,自己还有着很大的弱点,自己的力量还远没有达到极致,但我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补救。”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个怪人。”杨戬皱起了眉。   “怪人?”松果有几分好奇地问。   杨戬点头:“他确实是一个怪人,有时象个慈蔼的老师,有时又象个不讲情理的疯子““他告诉我,我的弱点就在于我虽然记不得从前,但我的回忆并不曾真的消散,它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丝眷眷、一丝温暖。”   “那是我至柔弱的所在,只有抹去他们,我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来!”   “他帮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用他心里至深切的一些‘回忆’,把我心中的‘回忆’引了出来,他把它们打造成了我的兵刃,而我,也就成了纯粹的仇恨!”   “仇恨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杨戬仰首,轻轻喟叹:“我横闯天界,无人能挡,迫得天界放出了我娘,还赦去她的一切罪责,可以重新当神仙!”   “只是我娘,却不愿再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反是宁愿去做个凡人”,杨戬叹道:“娘带着我,到梅山隐居,她说活着对她已经是负担了,娘老得很快,最后更是散功而去,说要让自己永远消逝于天地之间。”   “那段时间好短”,杨戬微微笑着:“不过娘教给了我很多东西,她不肯告诉我以前的事,却教给了我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   “特别是与猴子一战之后”,杨戬唏嘘着:“看了我的‘回忆’,我才明白,所有的那一切并不是什么天界的安排,甚至我自己的固执,也是使事情走到那一步的原因之一!”   “所以我已经越来越忘记那些仇恨了”,杨戬一笑:“倒是开始记起了欠人家的一些人情!”   “可是……”松果似是想起了什么,正要说话,看着杨戬舒展开来的面容,却又吞了回去。   松果也做了个笑脸:“能只记恩不记仇也很好啊,可以过得开心些!”   “是吗?”杨戬站起身来,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自嘲的神色:“我要走了!”   “你不等猴子醒么?”松果也站了起来。   杨戬一笑:“不必了,我来本就只是送酒给他而已!”   他看着松果:“那颗‘琉璃之心’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凭着你对猴子的关切,应该不难嵌入到猴子的记忆里去的!”   “啊!”松果吃了一惊:“谢谢杨大哥!我用完了马上到梅山去还给你!”   杨戬却不答话,向松果挥挥手,化道金虹,消失无影。   ※※※   “近日内松果必会到‘神魔战域’里去,到时你们先引天界兵将交战,以免你们出现的气息让孙悟空起疑,我会亲至与你们一起将松果擒下,最好能不伤她!”炎华吩咐着。   赤别三人皱着眉,压不住满心疑惑,朱顒上前问道:“恩师,以我们四人联手之力,何不直接擒下孙悟空,却要用如此曲折迂回的手段?”   炎华失笑:“你们忘了我曾说过,金箍棒如今在那猴子心里,若不能由触发他的欲望,根本就无法化现出来。而若非猴子心甘情愿地拿出来,也没有任何人能抢走它!”   朱顒三人对视一眼,朱顒又问道:“我们听自来自天界的消息说,猴子自与杨戬一战后,再不曾见他用过金箍棒,若照恩师这样说,只怕……”   炎华摇头,微微一笑:“金箍棒何曾消失,只不过现在换了个样子罢了!”   “而松果是那猴子最亲近的人,只要我们擒下松果……”炎华脸色一沉:“你们不妨想想,当那只曾经不可一世的猴子知道自己已经连松果都保护不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朱顒三人恍然大悟,赤别隐隐透出几分兴奋,问道:“恩师觉得何时动手合适?”   朱顒却又问了一句:“松果从来不出蟠桃园,可要让人去引松果前来‘神魔战域’?”   炎华一哂:“我已经叫人去引松果前来了,到时我会通知你们!”   炎华嘴角挂起一丝笑:“他,欠我一份情!”   ※※※   猴子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感觉有人推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却是一阵头痛。   松果吃吃地笑了起来:“还睡?以前学变猪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睡!”   猴子晃晃脑袋:“杨戬走了?”   松果笑笑:“等了你好久你还睡不醒,他就先走了!”   猴子撇撇嘴,站起身来,也不多说话,径自来到那树花前面,蹲了下去,端祥着。   松果皱了皱眉,叫道:“猴子!”   猴子也不回过头来,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松果仍是笑着:“我想到下界走走!”   猴子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几分诧异:“多少年都没出去了,怎么会忽然想出去逛?”   松果吐了吐舌头:“这么多年老是呆在这个地方,闷都闷死了!你不觉得闷么?你以前可是很喜欢到处跑到处跳的,这些年看你连变成其他东西都没兴致了,整天只知道看你那花!”   猴子扭过脸去看他的花:“不会啊,这里挺好的,没人来烦,不用想那么多事情,一天到晚你都不停地跟我说话,嫌吵都来不及,怎么会闷?!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树和草,有点象……”   猴子脸色一黯,没有说下去。   松果跑到猴子身边,也蹲了下来,看着猴子:“象花果山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那里,干脆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吧,记不记得你说……”   猴子猛地一挥手,打断了松果的话。   “从我决定离开后,我已经不再属于那里”,猴子转脸看着松果:“花果山是花果山,孙悟空是孙悟空!”   松果欲言又止,伸了个懒腰,却轻轻笑了起来:“懒得理你的事!”   松果站起身来:“我这就要走了哦?!”   猴子闷应了一声,仍看着他的花,也不回过脸来。   松果嘴角一牵,似是想说些啥,终究却掉头走了开去。   正要迈出庭院时,忽听得猴子一声唤:“松果!”   松果回头,猴子站起身来,正看着她,挠了挠头:“你……你可别跟以前一样,到处乱吃东西!”   松果忽然觉得心里一抖,却是做了个鬼脸:“好象每次都有带一份给你的啊!”话音顿了一顿,神色淡了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多跟那些树说说话吧,别老是看着那花!”   猴子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又转过身在花树前蹲了下来。   松果微微一笑,就这样走了出去。   面对那似乎从来不曾变换过的霞光异彩,松果回头看了眼青葱碧绿的蟠桃园,抚着怀里的“琉璃之心”,嘴唇微抿,似是终于下了决心。   ※※※   清泉流水,明月山岗。   怪石嶙峋的悬崖上,却有石桌、棋局、半壶残酒,桌上更摆着两个酒杯。   清风拂动间,炎华衣袂飘飘,手拈着一枚黑色棋子,静静地立在银色月光下,目注棋局,似是思索得入了神。   杨戬慢慢地走上山岗,看着炎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喜欢研究棋局!”   “哦?”炎华一笑,提起壶来注满了两个酒杯。   炎华递了一杯酒给杨戬:“我生平不信有什么注定,所以很喜欢操纵着棋子,体会那从死局里闯出一番局面的感觉!”   炎华一饮而尽:“棋局生死,可以由我来决定!”   杨戬低头看着杯中酒,酒里映着天上月,沉声问道:“赤别他们呢?”   炎华目注杨戬,一笑:“他们去布置准备佯攻天界,这里,只有我一个?”   杨戬一愕:“哦?”   炎华微微沉吟,似在感怀着那穿越山间的清风:“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有他们在我有把握擒下你,但却没把握让你杀不了他们!”   杨戬抬起脸来,看着炎华:“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人在你眼里都不过是一粒棋子而已!”   炎华闭上眼,抬起头,任月光劈头洒下,照得满头满脸:“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对那三个傻小子开始有了不舍之念的时候,我只好选择了离开!”   “直到帮你提炼了那‘回忆’后,我苦思良久,悟得‘阴火外化’之法门,我才想着回来,见见他们!”   “原来人活得太久了,总会有些舍不得的东西的!”   “不过”,炎华忽尔破颜而笑:“这种感觉原来蛮不错的,我还以为自己早已经忘光了,不会再有了!”   炎华张开眼睛,把脸转向杨戬,问道:“他们只道我夺取‘金箍棒’,是为了提炼外化之‘阴火’,更上一层楼,其实……”   杨戬面容沉沉,应道:“其实你夺取‘金箍棒’,只是想借‘阴火外化’之力焚化自我!”   炎华大笑,声震山野:“好!好!我就知道你会明白!”   杨戬却是轻轻一叹:“早在昔日,你帮我提炼‘回忆’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你了无生意,只是”,杨戬看着炎华:“你一向都说天地众生,不外一场游戏棋局,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你都不想活下去?”   炎华张开手,那枚黑色的棋子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炎华喃喃道:“是记忆!”   “我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其他九个人就被称为太古十神,当时的日子有血有泪,我到现在也忘不了!”   “当时我总觉得很恐惧,人生天地间,不外是不自觉的囚徒,不管曾经如何叱咤纵横,建立何等的功业,终有一日,会如烟云消散,无声无息!”   “我们,不过是造化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   “所以当菩提说要教我不死之方时,我不知有多么地欣喜雀跃,我当时以为,只要堪破生死,永存不灭,我就跳出来了,我就不再是棋子,而成为真正自在的人!”   “可是”,炎华抬头看着杨戬,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原来我从来都不曾跳出去过!”   “再没人能打败我,再没有力量能抹煞我的存在,可是我却越来越难受,我能留住自己,却留不住身边的一切!”   炎华叹道:“你知道吗?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是个山谷,参天古树,绿草如织,现在却成了这般光景。”   “我有时候都很怀疑,到底那些是我的回忆还是我的幻想?到底我是不是真的活过?”   杨戬默默地听着,也不言语。   炎华却冲他一笑:“你想记起来的东西,却偏偏记不起来;我想忘却的东西,却偏偏忘不了!”   “你我不外是任命运拨弄的棋子罢了,喜乐悲愁尽皆不由自主,你或许还有一局棋毕,从头来过的一天,我却要永远在这里面沉浮挣扎!”   “所以”,炎华的眼神闪过一抹狂热,手中棋子忽尔燃成一团火焰,飞上半空,化成灰飞四散:“我既然挣扎不脱,干脆把它焚尽,一拍两散!”   杨戬抬手,喝光了杯中酒:“松果应该很快就会到‘神魔战域’去。”   炎华颔首:“我会尽量不伤她的。”   杨戬看着炎华:“你帮我提炼‘回忆’,我很感激!”   炎华一笑:“现在你已经还清了。”   杨戬目光一冷:“松果是我朋友。”   炎华剑眉一挑,却似是早已料到杨戬会如此说一般,低低地应了声:“嗯。”   杨戬伸手,金光潋滟,三尖两刃刀已在掌中,一时云停风静,仿佛月色也淡了几分。   “所以”,杨戬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直指炎华:“来吧!”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旧梦前缘   (起9T点9T中9T文9T网更新时间:2004-7-23 18:57:00  本章字数:6126)   猴子蹲着看了会花,忽然心里一阵莫名的烦燥。   猴子站起身来,转了几个圈,总觉得今天的蟠桃园好象跟往日不太一样。   天界里没有风,蟠桃园里除了些花草与高大的蟠桃树,再没有别种生灵,沉静得让人发闷。   以前松果在的时候,整天叽叽喳喳,整天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当时自己只觉得罗嗦,却原来没有了松果的蟠桃园,是这般死气沉沉。   猴子愣在那里,侧着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心里却只觉得空荡荡的。   猴子忽地心里一动,抬首处,正看见观音菩萨走入园中,轻轻一笑:"悟空!"   暗夜山岗上,月色淡淡。   无形的旋风,自凝立的杨戬身际发散开去。三尖两刃刀指处,炎华身畔石桌棋局尽化飞灰,炎华衣袂往后飞扬。却尤负手立在当地,脸上笑意未减。竟似丝毫不把杨戬放在眼里。   杨戬微微皱眉:"嗯?"   炎华眯着眼,冷道:"你的本事如何,我最清楚。还未够资格向我叫阵!"   杨戬收势,三尖两刃刀点地,站在那里,这片天地似乎一时为之凝滞了起来。   杨戬看着炎华,淡淡开了口:"你只需要在这里留到松果安全回天界!"   炎华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果然跟以前很不一样!"   杨戬不语,尤如站成亘古不易的一座化石。   炎华眼里闪过一抹激赏的神色,阴火以促发人心深处之阴霾仇恨伤人,此时杨戬站在他面前,却直如古井磐石,不露丝毫情绪。   炎华微笑,声调转柔:"还记得吗?昔日我们也曾这样对月谈天!"   炎华一笑:"当时我告诉你,仇恨的力量在于狂热与偏执,要忘却心中一切留恋与不舍,一往无前、舍生就死,方能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若是昔日的你面对着我,只能是以攻为守吧。杨戬,我真的很好奇,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杨戬神色不动,沉沉地应了一声:"请说!"   松果感应着昔日猴子的气息,来到了"神魔战域"的一角,依稀发觉不远处天界水德星领着一干天兵天将正与炎华的魔军厮杀。   "神魔战域"乃是神魔交界处一段独立的空间,长年天光万里,无有白昼黑夜之隔,历来多有神魔征战,任何突出地面的东西早被夷平了,极目处空阔缈远,无边无际。   松果早知此地向多厮杀,也不多理睬,径自站定,掏出了那粉红色的"琉璃之心"。   松果回忆着杨戬的话,手握着"琉璃之心",试着将自己的灵力输入进去,那"琉璃之心"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松果连试数次,始终不得要领,不由暗暗发起急来。   正自怔忡间,忽然三道暗红色光芒自不远处正在交战的魔军群里腾起,势如流星,直向松果撞了过来,强大的气息,压得临近的兵卒纷纷倒撞了出去。   松果腾身,三道光芒交错绞过松果立身之处,"轰"地一声,一阵窒人的炙热传来,这一片天地俨然成了一派大蒸笼,偏又看不见一丝火星。   松果正停在蒸笼的中央,眼见三道光芒凝在自己身周,隐成犄角阵势,狂暴的炙热如潮涌来,秀目闪动间,已自明白了过来。   这等强大的气息,正是炎华手下三把火!   一切都是圈套!   自己无足轻重,他们花这么大心血来对付自己,目的只有一个!   可是……难道……杨大哥……杨戬……   一念及此,松果心里突然燃起了一丝急切:"猴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松果的手紧了一紧,手中的"琉璃之心"却忽然一声低鸣,自行冉冉飞起。   赤别三人以阴火为阵,正感应到松果的心境出现一丝隙缝,便欲加催劲力长驱直进时,忽然心头一空,便如受了一下重击一般。   三人同时闷哼一声,踉跄退去,惊抬眼处,发觉不知何时松果所在的地方罩上了一层粉红色的光晕。   松果站在这团粉红色的光晕中,闭上了眼睛。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神魔战域"与眼前的敌人都消失了,置身处却又回到了昔日那无边绿意的山谷之中。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薛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 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说不尽的慵懒舒畅。   清凉的风吹拂过来,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枝叶都随着摇摆抖颤起来,那种起伏震荡的感觉,仿佛自己的思感伸展到了无尽的远方。   咦,原来我是一棵树吗?   什么东西在我身上跳来跳去,弄得直痒。   树想伸卷叶子,跟那小东西打个招呼。却才发现树原来不能自己动的。   那小东西窜着,跳着,仿佛要直痒到树的心里去。   原来树也是有心的。   那小东西却直窜到了树冠上,揪着叶子大叫:"猴子猴子,快回来,你又忘了你是猴子了吗?"   树?猴子?我?   "轰隆"一声,参天大树不见了踪影,猴子站在那里,尤有几分呆呆傻傻。   小狐猴跳到猴子肩上,撅着嘴:"真不明白怎么老菩提教你变树还要你把自己真正当成树,上次你学变花,花了一个多月才重新记起你是只猴子,再这样下去,你不用变都成木头了!"   猴子晃着头,嘟哝着:"我也不知道,不过……"   猴子的眼里跳动着喜悦的光:"树跟猴子还真的很不一样!"   小狐猴笑了起来:"猴子猴子,当树好玩吗?"   猴子坐了下来,小狐猴也跳到旁边,看着他。猴子想了想:"挺好玩的,风吹过来的时候,身上的每根枝杈都能摇摆伸展,可以跟着风一起玩;太阳照着的时候,每片叶子都在伸卷着,吃着阳光!"   小狐猴眼睛亮了起来:"原来阳光是可以吃的!"它对着太阳,张大嘴,等了一会,却摇着头,开始扁嘴:"你骗人,什么也吃不到!"   猴子笑着:"猴子是吃不到的,大概狐猴也吃不到,只有树可以吃吧,其实当树也挺有意思的。以前我们花果山也有一棵大青树,好大好大,一片叶子都比你还大!我们经常在树下面玩,比赛着爬树,从来没人能爬到树顶去。长臂爷爷还经常在树下给我们讲故事……"   小狐猴跳了起来:"等你回花果山带我去爬啊,我现在爬树可利害了!"   猴子眼睛黯淡了下来"每年大鸟们飞走的时候,大青树的叶子就掉光了,但有一年等到大鸟飞回来的时候,大青树也没长出叶子来,以后都没在长过。还慢慢地变干变小,长臂爷爷说它死了!"   小狐猴歪着头:"死了?!"   猴子撇撇嘴,站起身来,眼睛里又重新闪烁着希望:"要是我当了神仙就好了!"   "长臂爷爷说神仙可以掌握‘规律‘"   "到时候我要花果山所有的东西都不要死,花啊,树啊,猴子啊……"   "狐猴也不用死么?"小狐猴怯生生地问。   猴子笑着,抱起小狐猴:"当然,我要花果山的一切永远都不死,永远都不要变,永远,永远……"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绿意里面。   永远……   炎华打量着杨戬:"你本是愤恨与不甘聚合而生,而一身神力,更缘心中炽烈的恨火而来。在你接回你娘后,我就感应到你的恨在不断地减弱。与那孙悟空一战后,更是几乎消磨殆尽。我当时还以为你应该功力大减,甚至无法凝神聚体才是,为何……"   炎华顿了一顿,皱起眉:"你的力量反是比以前更强大?"   杨戬嘴角浮起一丝笑道:"你曾说过,万法惟心,惟至深至纯至广至真之心,方能生无边法力。是以无论是秉承何等心法而来的神力,都要提练出那一丝纯粹来!"   炎华微微沉吟:"难道有什么不对?"   杨戬一哂:"没什么不对,我也曾体验过仇恨的力量。只是那极端的情绪,却也会让人迷失了自我。"   "我娘告诉我,带着太强烈的恨或者是带着太强烈的爱,都无法看清身边的世界,更无法去看清自己!"   "我当时不是很明白娘的话,可是与猴子一战后,在我的回忆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我曾恨过这个‘天‘,因为它给了我和我娘这样的‘命‘。但到头来,我才发现,我的恨意与固执,才真正是将我们家推到那一步的罪魁祸首!"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又怎能再一直这般错下去?"   "所以我已经放开仇恨了,我遵从娘亲的教诲,去学着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当时我也以为自己会功力尽失,乃至烟消云散。"   "却没想到,原来自己真实的心,才是真正至纯至真至广至深之心!"   月光下,杨戬长身而立,却有着昂藏天地的气势:"我只做我真心想做的事,就再没有什么能阻拦得了,你明白吗?"   炎华低着头,苦苦思索着,一时无语。   杨戬诚恳地看着炎华,劝道:"其实你根本不必去夺取什么‘金箍棒‘,是你自己说的,万法惟心,不假外求!"   良久,炎华长叹了一口气:"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只可惜,对我来说实在已经太迟了!"   炎华抬眼望着杨戬,闪过一抹悲凉的神色:"我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再没有更改回头的余地!"   杨戬无语,两个人默默地对立着,月光将两个人拉长的影子投在了地上,随着风,颤动着。   炎华忽然长身,舒开双手,杨戬长吸了口气,三尖两刃刀微举,两人目光相撞,暗夜里尤如闪过一连串刀剑互碰的星火。   "不过",炎华忽尔一笑:"你的明悟好象是来自于你在回忆里的所见所闻?"   炎华的笑意里多了一丝嘲讽:"如果你的回忆并不是真的呢?"   赤别三人眼见松果笼罩在那一层粉红色的光幕内,明明人在眼前,却任凭三人如何催动阴火之阵,也无法感应到松果的半分情绪,不由心下大骇。   开明咬着牙,反是被激起了凶性,再也不顾什么阵势,唤出随身的"四明铲",直冲而上,力运千钧,一杖扫在了光幕上,赤别、朱顒惊叫喝止,已自拦阻不及。   "蓬"地一声闷响,一阵光芒大盛,粉红色光幕连着包裹在里头的松果如光球般被抛上高空,反震之力却把开明生生砸到了地上,硬是压出一个坑来,尘土飞扬。   朱顒、赤别大惊失色,眼见开明并无大碍,忙自衔尾追来,呼啸之间,阴火之阵又自成形,强大气势压来,重新将那片光幕笼罩在阴火之中。   松果置身于光幕之中,在开明的四明铲全力一击之下,也是浑身一震,却不张开眼来。   眼前光景如水波般荡漾散去。   再聚起时,已是另一段回忆。   铺天盖地响着猴子的狂笑声。   孙悟空头戴紫金冠,身着锁子黄金甲,金光灿灿地站在当地。手里绰着的金箍棒,红光潋滟,竟似也自随着猴子的笑声欢呼跳动着。   被猴子打伤了的巨灵神、五方揭谛与九曜恶星早被天界抢扶了回去,十万天兵天将,一时不敢妄动,列阵空中,直将花果山的天空遮去了半边。   托塔李天王、太白金星带同一干天将站在前列,面色阴沉如水。   虽然早有传言猴子厉害,但未出征前,谁也不曾想到这猴子的实力竟然强横到如此地步?!   天界里仅次于哪咤三太子的巨灵神将破天荒与五方揭谛、九曜恶星联手,本意是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猴子擒下,没想到他们加起来,竟也在猴子的金箍棒下走不过三招两式。   难怪临出征前,天帝下了密旨,若不能一举成擒,不吝优容招抚。   太白与李天王计议停当,上前清咳了一声:"大王,我是天界太白星,在此见礼了!"   猴子止住笑,一个人,对着一片天:"怎么?不打了?"   太白朗声道:"天界久闻大王法力宏深,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昔日大王为花果山一众生灵直闯灵霄殿,其仁民爱物之心,与我天界一般无二。何不顺我天界,一同掌持这天纲地纪,大是胜过在花果山这一隅之地为王呢!"   猴子微微冷笑:"哦?"   太白以为猴子意动,不由为之一振,行云上前道:"大王若肯屈尊俯就,天界愿赠予‘齐天大圣‘尊位,供给仪仗,一依灌江口二郎小圣之故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猴子却是一幅懒懒的模样:"齐天?那我这花果山一众儿郎却又如何?"   太白微微一愣,堆起满脸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王若是有意栽培,大可挑拣些资质上乘的儿郎,一同升入天界便是!"   猴子脸色一正:"包括这整座花果山?!"   太白尚未答话,一旁暗暗调配完兵将的李天王正巧听到此句,不由一时无名火起,冲上前来破口大骂:"兀那泼猴,天帝一片仁爱怜才之念,不但即往不咎,还不惜以高爵厚禄相赠。你这泼猴深沐天恩,非但不存肃怵感激之念,还敢多方刁难,莫不是以为我天界当真拿不了你?"   猴子一哂,举起金箍棒,对着那满天群神:"滚回你们天界去,花果山自成天地,不用靠你们那劳什子天帝的仁爱过日子!"   阳光下澈,猴子傲立当地,身影高大无比:"在这里,我就是天!"   太白微微摇头,尤自劝道:"大王若肯超迁上界,得成正果,便可千秋万世,永受大地众生膜拜香火。切切不可一念之差,为此区区一隅之地,误了如此机会啊!"   猴子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了开来,却象是整座大山发出来的一样:"花果山便是孙悟空,孙悟空就是花果山!"   太白咬牙,与李天王一换眼神。   李天王霍然转身,十万天兵天将同时出了手。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死生聚散   (起1G点1G中1G文1G网更新时间:2004-7-30 19:57:00  本章字数:5704)   天塌下来了。   天界里共有一十八架“天罗地网”,三界均传诵“天罗地网”威力无穷,殊不知这“天罗地网”若是两架一起使用时,威力却更会激增数倍。以此类推,到得三架“天罗地网”合用时,几乎已是所向无敌。   只是要同时催动数架“天罗地网”,所需耗费的能力更需得极为广大,十万天兵天将,也不过只能同时催动一十三架。   但这似乎已经太多了。   当日上古无敌魔神刑天,也逃不过五架“天罗地网”齐施。   孙悟空呢?   孙悟空抬头,看着那整个天,带着天光、云影、无际的湛蓝,直罩了下来,越来越近。   光影变幻。   尤如猛兽广大无边、深不见底的巨口,要将孙悟空,要将这整个花果山,吞噬、辗碎、压扁。   十万天兵天将,各依阵势排开,身上泛起淡淡的光,功力已催自极致。   孙悟空尤自懒懒,长了长身。   他只是站在原地,长了长身。   孙悟空并没有变化,但在正在施法的天兵天将眼里,仿佛他整个身形胀大了千倍万倍。   他站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骄傲。   仿佛天塌下来,他也可以顶住,可以扛起。   孙悟空举起了金箍棒,红光闪动,瞬间化成擎天巨柱,直直撞向那正在盖下来的天。   他竟要用金箍棒,去撑住、捅破这个天?!   一旁督战的李天王面色一变,冷哼了一声,加入天将群里,全力施法。   光芒大盛。   天亮得让人张不开眼。   金箍棒的红光划起一道厉啸,尤如整座花果山的生灵同时欢呼号叫。   红光,撞上了天。   全力施为十万天兵天将,心里同时泛起奇怪的感觉。   原来他们要罩住的,不只是孙悟空,甚至不只是那一座花果山。   是生命的脉动、生命的挣扎、生命的不屈、生命的欢喜雀跃。   再坚硬的岩石,也无法阻挡一棵柔弱小草的生长。   十万天兵天将全力施为下的一十三架“天罗地网”呢?   那一刻,天地俱静。   连花果山水帘洞隆隆不息的瀑布都似乎顿了一顿。   孙悟空眼里闪过一抹狂热而傲然的光。   一声脆响。   如鸡雏挣破蛋壳,迎向光明的那一声脆响。   天裂开了。   金箍棒与天幕交击之处。   一丝细微的裂纹,渐渐扩散开来。   一十三架“天罗地网”,徒然一齐爆裂。   地动天摇,山鸣谷应。   漫天神将天兵哀声大起,七零八落。   孙悟空狂笑声又自响彻于天地之间,金箍棒化做红色的旋风,裹着四散的天兵天将,直卷往天界。   李天王与太白也身在其中,欲待挣扎,手足全不由自主;张口欲呼,却被天风灌入满口满喉。   只听得猴子站在那山气淡淡的花果山上,站在那重新响起隆隆瀑布声的花果山,放声大笑:“儿郎们,从此花果山只属于我们自己了!”   天开一线,阳光照耀在孙悟空身上,金光耀眼:“天地间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改变!”   “我要花果山永如今日!”   “永远!”   松果在那粉红色的光幕里,感受着猴子那一刻的心境,浑身微微发颤。   赤别、开明、朱顒三人成犄角之势,却无论如何也攻不入那层薄薄的光幕。   开明虽吃过苦头,不敢再胡乱动手,不由急躁了起来:“师傅怎么还不来?”   ※※※   炎华带着一丝冷笑,看着冷汗涔涔而下的杨戬。   两人对崎了一夜,天快要亮了。   天空翻起了鱼肚白,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潜伏于晨雾之外的蓝天白云,今天想必是个好天气!   杨戬的心却沉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竭力告诉自己:“假的!假的!炎华在说谎!”   只是心里终究压不住地浮起无数情绪。   娘的笑、爹爹温暖的手、奶奶在佛堂念佛的声音、浓烟、血……   那么多年艰苦的挣扎,那么多年执着的仇恨,那么多年终于学会了看淡,难道,难道,都只是一场梦?   不是……不可能……不会是假的……但……   炎华眼光徒转凌厉:“别忘了,你的‘回忆’是我炼出来的!”   炎华眼睛里燃起熊熊的火光:“我加进去了一点东西!”   杨戬尤如被迎面打了一拳,连退数步。   一股灼热忽然自心里流出来、自手上的三尖两刃刀流进来。   不可遏抑的痛。   杨戬一声闷哼,强撑着站立。   阴火杀人,无形无相。自己若不能恢复心志清明,绝无幸理。   可是我怎么能不想?!!!   杨戬一声嘶吼,拼尽全身残余功力向炎华一击。   山峦崩摧。   漫天沙石尘土中,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伸了过来,举手间制住杨戬。   石落、尘静。   炎华站在那里,青衫布履,未曾沾染一丝尘埃。   他看着躺倒在地上,圆睁怒眼的杨戬,闪过一丝哀伤的神情。   “自你让我帮你提炼‘回忆’开始,你就把你的心交给我了!”   “所以你根本胜不过我!”   “其实”,炎华看着天际,一轮红日刚刚跃出地面,清晨阳光温柔而不耀眼:“我也不知道你的‘回忆’到底有几成真假!”   杨戬张大了嘴,想叫嚷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炎华低首:“我只知道你的‘回忆’里掺杂着我的东西,再也分不清了!”   杨戬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炎华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容转冷,出手。   ※※※   猴子跳了起来,看着观音,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观音脸上现出一丝笑来:“你不是要我来帮你医树吗?”   猴子愣了些会,哑然失笑。   观音跟着猴子,来到那树花的前面,跪坐了下来。   蟠桃园里没有风,没有一丝声音。   看着花,看着猴子,观音的心却不宁静。   许多年前菩提谷与猴子、松果那场遇合浮上心头。   自己确实从未有过那么轻松写意,那么开心嘻戏的日子。   只是这段日子虽然难忘,却还不至于令自己泥足深陷。   真正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的,恐怕还是因为自己,太想去逃避这一段回忆了吧。   自己努力想忘却,竭力想压住,一直告诫自己应是“内观自在,十方圆明;外观世音,寻声救苦”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可是自己越刻意去忘记,那丝轻快的笑就越会在不经意间响起在自己的心里。   那日蒙世尊点化,自己才明白过来。   原来正是自己的恐惧与逃避,一步步牵引自己到了无法自拨的境地。   越是去逃开,越是去克制,就越是把那一幕幕鲜活的场景压到了心的深处。   以至于……以至于连那丝若有若无的牵挂也成了挥斩不去的心乱如麻。   如是因,如是果,如是缘,如是孽。   所以自己一定要走这一趟。   心有千千结,惟有自源头处去解。   只是此时见了猴子,见了那花,观音一时觉得心里仿佛踏实了些,但却终究还是空荡荡的,跪坐在那里,发起了呆。   ※※※   松果远远的,一眼就看见那带着一身金光灿然,站在云霄里等着她的孙悟空。   她笑着,跳上前去,迎着同样满脸笑的猴子,却觉得猴子身上的光有些碍眼。   松果眯着眼:“怎么弄了这么一身衣服啊?”   猴子昂首挺胸,笑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威风吗?”   松果撇撇嘴:“威风又不能吃,还没以前那样看着舒服!”   猴子皱起了眉,旋又舒展了开来,失笑:“你还是以前那个松果,一点没变呢?”   松果吃了一惊,低头看了看,抬起满脸的困惑:“不是啊,我学会了菩提流动变化之术了,现在这个应该是人的样子才对啊?”   猴子不禁大笑了起来,看着兀自在那里打量个不停的松果,忽然觉得自己好久未曾这样笑过了。   猴子目注松果, 眼神里有了几分恍惚:“对了,你这个样子看上去怎么好象……”   松果笑了起来:“有点象妙善姐姐是吧,我就看过她一个人啊。不过学变人样好特别,学变其他的东西,都要去体验那些东西的心,只有变成人的样子不用。但又怎么变都只能这么小,不能变得跟妙善姐姐一样。我问老菩提为什么,他也不说,只是摇头叹气,说什么此心已复如是,什么到红尘里再去体验的,我都听不懂……”   两人行云犹急,松果叽叽呱呱地说着,却发现猴子好象沉默了下去,不由言下一滞,诧异道:“猴子,怎么了?”   猴子抬起头来,正待答话,松果却指着前面一声惊喜地叫:“这里……这里就是花果山吧!”   笔峰挺立,曲涧深沉。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左边龙,熟熟驯驯;右边虎,平平伏伏。每见鹿獐林间走,常有金钱闲往来。更有飞瀑横出,隆隆不绝,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冷气分青嶂,馀流润翠微。山势水声相映衬,洞天福地圣人居。   松果与猴子降下云头,松果从未出过菩提谷,眼见如此丹崖怪石,削壁奇峰,赞叹不已。一路来到水帘洞前,看得一线银河经天落,一只鹿母与一群小鹿懒懒地躲倒在水帘洞前草地上,水气袭来,顿觉神清气爽,松果正要说话,却看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松果吓了一跳,便欲纵身出去护住那几只鹿,却被猴子拉住了。   老虎跑了过来,把大头扎进水里一阵猛饮,旁边的鹿群却没有半分惊起的模样,甚至有两只小鹿还跳着来到那只虎身上蹭了蹭,老虎甩着头,晃起满天水珠,却是转身与小鹿嘻戏了起来。   松果转头,一脸的讶色:“以前你不是说老虎是很可怕的东西,我还记得你都不敢学变老虎呢,怎么这只虎……”   猴子淡淡地笑着,似乎带着点惓意,又似有着意犹未尽的傲然:“花果山里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能互亲互爱,绝对不会有互相伤害的事情发生。”   松果微微愣了愣:“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老虎不能不吃肉的?这里的老虎不吃肉不会饿死吗?”   猴子摇摇头:“可以学学我们,吃果子啊。”   松果低着头,想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猴子看着发呆的松果,忽地放声大笑了起来:“松果,花果山是我的天地,这里的‘规律’由我来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花果山就是孙悟空,孙悟空就是花果山!”   松果抬起头来,看着阳光下一脸灿然的猴子,不由也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却终究还是皱起着眉。   ※※※   蟠桃园里,猴子看着花,看着呆坐在那里的妙善,却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菩提谷。   金色夕阳下猴子、松果还有那个白衣若雪的妙善。   松果爬在猴子肩上,敲着猴子的头:“又要忘了自己是猴子了吗?”   猴子龇了龇牙做个凶象,吓得松果跳到一旁,吃吃地笑了起来,却把妙善也逗笑了。   猴子看着笑着的妙善,才敢出声问道:“你……你是那个神仙吗?”   妙善诧异着:“你见过我?”   猴子笑笑:“是啊,我找到菩提之前,到过好多地方,看到有好多人在拜神仙,长得很象你啊!”   松果也又跳了过来,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原来你这个样子的也是神仙啊,我还以为只有菩提那样长着胡子的才是神仙呢!”   “我叫松果,它是猴子,你呢?”   妙善微呆了呆,看着眼前猴子跟松果欢喜的神色,也轻轻笑了开来:“我叫妙善!”   “那……那你真的是神仙吗?”猴子有点畏缩地问着。   妙善看着猴子写满了希望的眼睛,吐了吐舌头:“算是吧!”   猴子正要说什么,松果却先叫了起来:“哇,你真的是神仙啊!”   松果跳到妙善的肩膀上去:“猴子说神仙好厉害的,我们来比爬树吧!”   “爬树?”妙善看着松果热切的眼神,愣了半晌,忽然也笑了起来:“爬树,爬树,好啊,我们来爬树,我好久、好久没爬树了,爬树……”   松果吓得跳到猴子旁边:“怎么这个神仙比菩提还奇怪?”   猴子看着兀自笑个不停的妙善,跟松果对看了一眼,也不禁笑了起来。   一个神仙、一只猴子、一只小狐猴。   笑得前仰后合。   蟠桃园里,猴子不由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却还未来得及绽开就顿住了。   猴子忽然一阵心惊,自己为什么还是这么平静?   多少年来,自己不是一直想着能有一日,重新跟妙善、跟松果,过那种一起嘻笑的日子。   那天把妙善拉来医花的时候,那种……那种期待何等浓烈。   为什么?为什么那花虽稍挣开了些许,却终究不能如昔日般绽开、怒放?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好象感觉好象有哪里很不对劲。   难道……难道……   猴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自己只是喜欢这么对着花,这么幻想着,却不是真的想能有朝一日,回到从前?   从前?   自己真的敢面对从前?   自己……妙善……松果……   真的有从前?   真的会有以后?   妙善突然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对了,松果呢?”   赤别三人望着松果表情变幻不定,却是如何潜运阴火也破不过那层薄薄的光幕,正自焦燥不定间,一道玄色长虹,划破长空,重重击打在粉色光幕上,光芒四射。   赤别三人欢叫了起来:“师傅!”   蟠桃园里,猴子跳将起来:“不对!”   妙善正欲开口,忽然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是炎华的气息!”   “松果……”   妙善扭头处,猴子化一道金虹,已不见了踪影。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孰能无恨   (起0I点0I中0I文0I网更新时间:2005-7-22 7:45:00  本章字数:5658)   孙悟空坐在四名健硕的猴妖高高抬起的大交椅上,巡行于花果山,前后还跟随着奔巴马流四大元帅。   这只大交椅还是根据老长臂印象中的样子做出来的,虽然坐在上面被人抬着走远没有以前光着脚踩在草地上舒服,但老长臂还有奔巴马流四元帅那些家伙们都说,要这样被抬着走才有什么王者的威仪。   天还是那么蓝,草还是那么绿,尽管花果山与天界争战不断,但那些山泽湖海之神却无一人敢得罪可以这位以一山之力与天界对抗的齐天大圣,于是尽管天界三令五申,花果山总是有人偷偷来行云降雨,据说为此天帝还很是花了几通火,但最后也便不了了之。   孙悟空看着这片天、这片地,忽然有几分得意起来。再也没有弱小生灵四处奔逃的烟尘滚滚,再也没有哪个种族被天敌追杀时的惊吼嘶叫,一切都如此地宁谧安详,仿佛这片天、这片地可以一直这么存在下去,永远……永远……   一股满足的感觉从心里涌出来,孙悟空突然觉得充满了斗志,为了捍卫这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天上地下,没有什么是自己斗不赢的,在心中的金箍棒也轻鸣了一声,似在回应着他高昂的情绪。   孙悟空顾盼着,觉得出来走走真不错。虽然每次走的都是这条路。这几年来,偶尔他想拐些路去看看以前的朋友,奔巴马流那些小子总是会有一大堆的话,什么不合仪制啊、什么会惊扰了那里的生灵啊,闹得最后他自己也没兴致了,慢慢地他了就习惯了,毕竟天界三五日就来挑战一次,能有时间出来走走就算难得了,也不太强求。   孙悟空叹了口气,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这片天地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只有他自己叹气的声音。没有虫鸣,没有鸟唤,没有那些从小听多了的嘻戏打闹的声音,孙悟空觉得很不舒服,想让猴子们停下来,他张嘴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孙悟空没由来心慌了起来,一身法力都不知何处去了,四只猴妖仍然抬着大交椅不徐不缓地走着,他停不下来,也叫不出来,猛抬头,觉得一阵光芒刺眼……   孙悟空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水帘洞里那高高垒起的王座上,天大亮了,阳光自洞顶一线缝隙处直泄了下来,照得有点晃眼。洞口的水帘洞瀑布轰隆隆的响声,让他觉得安心了不少。   松果走了几年了吧,老长臂也许久不见,弄得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离杨戬的战约只还剩下三天时间,奔巴马流几个也都不敢来打扰,说是要让他好好准备。   自一十三架“天罗地网”被破以来,天界大抵明白人数再多也是毫无用处,又吃准了猴子好胜之心,每次都是找高手约战,诱孙悟空以性命为赌。孙悟空倒也当真有求必应,只是遍历天界诸将乃至三界十方的奇人异士大大小小也打过百余场,手下几无十合之将,若不是猴子觉得这样隔几日就能有一个人送上门来玩玩的日子不错,恐怕早就索性打上灵霄殿去,把那天地翻上一翻。   只是杨戬这个名字,孙悟空却是听说过的。   孙悟空嘴角露出一丝笑,想起那火一样的少年,想起那场出道以来打得最痛快的一仗,想起他口中的杨戬杨大哥,一时只觉从心底里痒出来,恨不得杨戬就在眼前,可以大战个三百回合。不由得再也坐不住了,从王座上跳将起来,在洞内踱来踱去。   几只环伺着的猴子忙跑了过来,却被他挥手斥退了。经过刚才那一梦,再加上被杨戬激起的战意,忽然他很想出去看看听听海的叫,浪花拍岸的啸,还有那其他一切生灵嬉戏呼叫的声音。当然,这种事是要跑着去、跳着去、爬着树去,就是不能被抬着去。   孙悟空突然一阵轻松,好久未曾这么玩心大起,他动念间幻化了一个假身继续在洞中踱着步,自己却化一阵风,径往水帘洞外去。那些环伺的猴精恭谨垂目,丝毫不觉。   洞口的路是走熟了的,周围的景致跟梦中一般,天蓝草绿,只是居然也如梦中一般,除了水帘洞那隆隆水声,静悄悄的没什么声息,极目望去,往日大家奔来跑去的山谷却是连一个影子也没有。   孙悟空凝神静听,隐隐西北边有些许声息传来,动念间便往那里飘去。   入眼景象却让悟空吓了一跳,只见西北边似是被谁划了条界,这边芳草郁郁,果树成荫,那边厢的林子却是一派残败的景象,不但地上的草只剩一小片一小片,连树上也是光秃秃的,全不见叶子,数十只猴精沿线挡在交界处。争执声竟是一只老虎与一只看似是领队模样的猴子发出的,那虎浑身发抖,两眼通红,似是愤怒已极。猴子却依旧高昂着下巴,很倨傲的样子,大声喝叱着什么。   孙悟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依旧隐着身形飘了过去。却听得那虎耐着气,正轻声求着:“这位猴兄弟,这真是不得已才来求见王的,我们两夫妻能吃果子,刚出世的小虎崽可是非吃肉不行,已经第四天了,再这么下去,它非得饿死不行,猴兄弟,求您高抬贵手,让我见见王,让我当面求王开开恩,我们虎族有后很不容易,那是我们的心头肉啊!”   那猴子斜着眼,叫道:“王要全心备战,帅爷亲自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我可不敢循私卖放。再说了,你见了王又有什么用,王说过了,花果山上万物生灵,尽是兄弟手足,只能互亲互爱,严禁相互残杀,你不去好好体会王这一番宽仁之心,还想让你的小虎崽吃掉花果山上的兄弟,你叫我怎么抬手?”   那虎想是恨极,忽地长吼了一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百兽之王的威势果真不凡,旁边的几只猴兵下意识逃开了一大段路,方自醒悟不对,各自抽出兵刃来。   孙悟空听他们争执,却也不知应如何处理,现在见那虎似要发怒,不由也更飘近一点,不管如何,总不能让它伤到自己的猴子猴孙。   那虎却不动手,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是虎,生下来第一口吃的就是肉,王的宽仁我也很想体会,但我们是虎,明白吗?是虎!”   那领队的猴子居然丝毫不惧,只是冷冷地看着它,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一句:“好威风,好煞气!怎么?想吃了我?虎怎么了?在这里,虎不再是山大王,这里是花果山,明白吗?花-果-山!”   虎低下头,双拳捏了又放,忽地跪了下来,向那猴子磕了几个头:“这位大人,我求你!小虎崽再不吃肉真的会死的,我不捉花果山的兄弟,我会上邻近山上捉去,只求您让我见见大王,或是见见巴猴元帅也行,把封山的灵咒撤个口子,让我随便出去捉只血食,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什么山大王,只是请您可怜可怜一个眼看着儿子快要饿死的父亲,好吗?”说着话又是连连磕头。   须知虎天生是百兽之王,虽然后来孙悟空一棍横天,花果山上下包括虎族在内尽皆心服,但虎族始终保存着他们的傲气,对于借孙悟空之威势鸡犬升天的其他猴属从不稍假辞色,此次这只虎竟会屈膝猴前,实在是见所未见。   一边的几只猴兵收起兵刃,围拢了过来,那虎也不说话,只是可劲磕着头,不一会,头上已是青紫一块,几只猴兵望着,眼里都有几分不忍之色。那只领队猴子却又冷冷地开了口,语气里仍带着莫名的恨意:“你就是把头磕穿了也没用,回去吧,那小虎崽投胎在这里是生错了地方,还是早死早超生!”   “你!”那虎抬起头,一双虎目喷射怒火,直欲把眼前的猴子撕烂:“你怎么这么冷血?难道你自己就没有父母子女,没有尝过生离死别的滋味吗?”   这次连悟空也觉得那个猴子太过份,正欲现身说话,只见猴子听得虎那番话,忽然竟暴怒了起来,一把扯开身上的铠甲,只见肩膀上几道疤痕深及入骨,旁边都长不出毛发,虽然时日已远,但仍可看出当时的险状。猴子指着疤痕冲着老虎叫道:“你知道这条疤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你们虎类留下的,当时它就这么一路拖着我,要拖我回洞去问它的小崽子!”   猴子的声音叫唤得声音都有点嘶哑:“你知道被人拖着去死的那种感觉吗?我一路拼命叫,拼命求饶,可是那只虎却笑着,戏耍我,甚至故意换个地方咬,让我知道什么叫痛!”   猴子的脸开始扭曲得有点狰狞了起来:“你不是问我的父母吗?我告诉你,当时我的父母为了救我,去逗引衔着我的虎,结果都被咬死了!”   猴子居然敢伸手捉住老虎的脖子:“看着自己的亲人饿死很难受是吧,可是你知不知道看着自己的亲人被追、被咬,听着父母亲的骨头在你们嘴里咀嚼时的那种声音,是什么感觉吗?!”   猴子将老虎推倒在地上,自己也收势不住跌倒了:“难道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老虎天生就应该吃肉,而我们天生就应该被吃?”   猴子趴在地上突然大哭了起来:“爹……娘……”   一旁的猴子沉默着,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老虎也呆了一会,爬起来,拖着身子慢慢走了。   孙悟空想了想,跟着那老虎去了。   走了好远,身后还一直传来那只猴子的哭声……   那虎低着头,只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孙悟空飘飘地跟在他后面。二者都是满怀心事,一时无语。   孙悟空自学成出道以来,上天入地,纵横无忌,本自以为一棍在手,天上地下再没什么解决不来的事情,现在这么闷闷地走着,心里忽然隐隐觉得原来还是有些事情不是靠那根所向无敌的棍子便能解决得来的。   渐走着,那林子却益发稀疏了,地上一片荒瘠,却是连草也看不见几根了。雾慢慢浓密,悟空看见许多獐兔之属在挤着啃着已不多的草与树,阴风渐起,雾里竟似还有不少游魂飘来荡去。   悟空虽正失神恍惚,渐渐却也留意到了一路走来的异象,心里不由益发纳闷起来,自他反下天界,一路打出了声名,花果山四时风调雨顺,冥司也没有哪路不开眼的神明敢上花果山勾魂摄魄,往日里奔巴马流四帅常告诉他,这花果山已是繁花盛果,万般生灵同庆升平,长乐永生,端地人间福地,世外桃源,怎地却还会有这般光景?   那虎走近一处洞口,脚步渐慢了下来,,似是很有几分踌躇不敢进去,却终究叹着气,走进洞里。   孙悟空暂按捺下心头满腹谜团,也跟在老虎身后飘进洞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着那虎是要做些什么,只是一直觉得心里放不下,不想一路跟下来,心中困惑却是益滚益大,只觉烦闷无比。   那洞倒也宽敞,只是空荡荡的,地上零落散着些红色的果子,一只母老虎正抱着小虎崽半眠半卧着,一见那虎进来,勉强睁大了眼睛,问道:“怎么样了?”   那虎面色惨然,低下头去,不敢看虎母的期盼的眼,闷闷地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却就在虎母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抱着头。   虎母却似是早有些料到了,看着那虎额头上的青紫,眼里掠过哀痛不忍的神色,努力抬起只手来,轻轻抚着虎父额头上的伤,心痛道:“你……怎么伤成这样?受了很多委屈吧!”   虎父抬起头,咬牙发狠:“那些死猴子,仗着孙悟空的势,专横成这样,我们虎族自开天辟地来就以吃肉为生,怎么能……怎么能……你还生着病……这……”说着抑不住两行滚滚热泪。   那虎母叹了口气,反是温言劝着虎父:“那猴王……也是好意,只是他不懂……”   那虎父截道:“好意什么?他不让我们虎豹之属捕食,让大家都去吃草,吃果子,现在獐兔之流满山乱窜,果子吃光了,草吃光了,树都快啃光了,那些猴精还施法封了山,不让任何属于花果山的兄弟上外面觅食,倒是有不少外面不知情的家伙跑来投诚,还真当花果山是乐土吗?哼哼,他勾销了花果山三山七谷生灵生死薄上的名号又如何?他把天兵天将打得落花流水又如何?早晚大家还不是要一起饿死。”   孙悟空听得呆了,那虎父却是说得兴起,那虎母眼看着却是慢慢合了眼睑,头也渐渐歪到了一旁。   虎父一眼瞥见,心胆俱寒,忙奔过去一手扶住,摇晃着,那虎母勉力张开眼,却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眼看不活了。   那虎父显是乱了方寸,蹲在虎母身边,不知如何是好。孙悟空也自吓了一跳,运聚法力默查左右,却绝无冥司拘魂之使,他师从菩提学的多是变化腾挪之术,于安魂定魄之方实无多少涉猎,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虎母挣扎着抬手抚着虎父的脸,嘴角却是露出微笑:“别……别伤心,我这……一身病,要不是猴王……,早就让人……让人勾了魂去,”一口气接不来,大口喘了几口气,才接了下去:“你要答应我,好好……好好顾着小虎崽,我死了,正好……正好把我的肉……肉……”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急促地呼吸着。   那虎父只知道摇着头,泪流满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虎母的眼一直盯着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捉住虎父的脖子,强挤出:“你答应……答应……”   那虎父哭出声来,点了点头,虎母手一松,闭上眼,就这么去了。   虎父大哭着,一把抱起虎母,却发现许多野果压在虎母身下,正是这些日子来采回来给虎母的口粮,居然都没怎么动,而这一抱用力太猛,小虎崽被晃得掉到了地上,一声闷响,却仍是一动不动。   那虎父呆住了,颤抖着,看看那包没动的野果,看看怀中犹带着一丝笑的虎母,慢慢伸过手去,探了探小虎崽的鼻息,然后便如雕塑般愣在那里。   孙悟空也被吓住了,他生平行事,啸傲自如,哪怕面对哪咤焚天之火,天界地网天罗,也从未有如此时般慌乱不知所措。   那虎父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涕泪交流,一手抱起小虎崽,一手抱起虎母,奔出洞去,沿路喊叫着:“你们等着……等着……我马上来陪你们……孙悟空……出来……孙悟空……”   孙悟空一时不知是否应现出身形来,飘飘摇摇地跟出了洞去,叫声已是渐行渐远,却是由近及远一片喧哗骚动。   “真可怜啊!”   “造孽啊!”   “别想啦,我们快连草都没得吃了!”   “那只猴子怎么打了这么多次还不被打死!”   “嘘,别瞎说,小心……”   “小心什么,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咳,再等等,再等等,据说这次跟猴子打架的很厉害……”   “希望那猴子永远不要回来了!”   “希望……”   孙悟空飘飘荡荡,听着,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难道这里是花果山?   是我的花果山?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不是……   这里是哪里?   花果山……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传 第一卷 第十五章 恨火焚天(上)   (起8X点8X中8X文8X网更新时间:2005-7-28 11:36:00  本章字数:3026)   风从海的那方吹来,孙悟空几乎能在风里听出海那边生灵喧哗嘻闹的热闹场景。   海拍着山崖,溅出万点银星。   月渐渐移上中天,满天的星星也都跑了出来。   孙悟空的心却是一点点地下沉。   他默立崖上,以神识遍索花果山全山,已大致明白现在花果山的情形到底糟到何等地步。   除了水帘洞外方圆数丈,以及自己经常巡行的那条路周围有大批猴精严密看守,还是一如从前外。花果山的其他地方早已是满目疮痍,以前花草丛生之处现在只余下一大片一大片黑乎乎的泥与石,所余不多的草木之属旁边聚集着大批大批的獐、兔、鹿等等生灵,却是只敢干等,不敢自己动手采摘。直到临天黑前各处都来了一只猴精,动手采集了些瓜果草树,然后再分发给这些看似饥饿已极的生灵们。虎豹之群则各自呆在洞中,等待猴精送一点点果子上门。所有的生灵抢一般地拿到那些果子,塞到嘴里,然后又仰着头继续等待着。那种空洞的眼神,让悟空一阵阵的心寒。   没有谁在嘻戏,没有谁有力气打闹,也没有谁有心情说话,花果山死一般地寂静,惟一在动的是阴风惨雾里的游魂。许多游魂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依旧聚集在草木下,依旧挤着抢着猴精手中的瓜果。在发现自己抢不到之后,发出一声声凄厉惨烈的号叫声。   “唉!”悟空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悟空转身,一缕游魂在自己身后飘飘荡荡。悟空定眼看去,那游魂在身周黑雾聚散中隐约露出身形。悟空不由心胆俱寒,一声惊呼:“老长臂?!”   那缕游魂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我还以为是我又在做梦,原来真的是你!”   悟空奔了过去,疾道:“不可能的,冥司早销了你的死藉,你又会吞露餐霞,你活了那么久都没死,怎么会,怎么会……谁这么大胆把你变成这样?”说到后来,悟空已是怒目睁睁,红光闪处,金箍棒悄然擎在手中,这些年来,天上地下,有哪处不开眼的毛神敢对他说一个“不”字。把老长臂弄成这番模样的,不管是哪里的天神地祇,说不得也是一棍打杀了。   “呵”,游魂却是一声苦笑:“你这些年还真是急躁了许多!”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真的要死是不用人拘的。当自己承受不住活着的苦痛时,自己也便会死了”,游魂凝了一凝,围着它身周的黑雾一番急剧聚散,似乎它心中也是动荡不已,方自接着说道:“就象我,是羞愧死的!”   悟空定了定神:“羞愧?!”   老长臂虚虚地凝出身形,看着悟空,眼神里有了分黯然:“花果山的情形,你……你都知道了?”   悟空低首,轻轻点了点头。   老长臂飘飘地来到山崖边上,盘脚虚虚地悬空坐下,眯眼看着柔柔的月,还有那月光洒下的点点银波,长嘘了口气:“真象从前啊!”他回过头,笑着对悟空说道:“来,坐到我身边来,还记得吗?很久很久以前,你还是只小猴子的时候,每次这样的月里,你总是要缠着我,要我给你讲故事。”   悟空心里涌起一阵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走到老长臂的身边坐了下来,这些年他终日征战,可曾有一刻如现在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对着那天、那月,一时无语。   终究老长臂还是语带苍凉的一声叹:“可惜这个花果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花果山了!”   悟空被唤回了心神,望着老长臂:“到底这些都是怎么回事?老长臂,长臂爷爷,你实话告诉我,花果山会变成这样,是不是都是因为我?”   老长臂回过脸来,怜惜地看着悟空,欲言又止,却是又长叹了口气。   悟空仍望着了,眼神里闪过一抹黯然。   “如果有错,错的也是我”,老长臂转过头去,看着那月光下沉静复奔流的海,摇头道:“错只错在我这个活了太久了老猴子,错信了那些道理,错信了那些“规矩”,错信了什么仁义礼教!”   “你想让花果山的生灵再无争斗,再无厮杀,想让花果山永远如那天那般充满欢乐,大家和和气气地亲如一家,这些,如果真有天地间真有什么规矩在,难道这还会有错吗?”   老长臂沉浸在往事里,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其实开初也不是这样的,那次你胜了整个天,我们花果山再不用受天拘地管,所有生灵都是如此雀跃,都以为花果山真是可以永远如同那天一般,所以刚开始你说大家皆是兄弟,不要再行相互残杀吞噬,大家都是真心诚意接受的,连那些虎豹之属,也都是真的试着去听、去做!”   “虽然吃果子让他们很难受,但他们渐渐也习惯了,大家一起玩耍嘻闹,一起晒晒太阳,泡泡水,自你打出了名声,花果山的四时雨水也更充沛了,大家都以为这样活着,还真的是很好!”   老长臂眼里有了泪光:“可惜,慢慢地,大家发现不对了,花果山自成天地,再没有哪路神明敢上花果山来勾魂拘魄,虎豹之属又开始吃果子,山上的生灵也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花果山的声名越传越远,大家都说这是洞天福地,一进了花果山就可以与天同寿,不死长生。于是每天更有许多生灵冒着被天界狙杀的危险跑过来投诚,于是,花果山的树、草、能吃的东西,一天少似一天。原来可吃的东西多,大家一起玩闹,也没觉得怎样。原本大家找吃的,都不会去伤到根本,但现在吃的东西一少,大家也就渐渐紧张起来了,终于有一天,有人开始动手哄抢食物,大家也便有样学样,现在都快过不去了,没有谁会再去考虑把东西拨光了、吃光了,明年怎么样?于是……花果山……”   “如果不是当日为了防范天界而布下了封山灵咒,只怕花果山的生灵早就逃光了……”   “我们开始尽力想着办法挽回,明令花果山生灵不得再行自行争采食物,而改由每天由我们指派人手分派,以此来保护那所剩无已的一点食物,可是现在花果山上的生灵实在是太多了,能吃的东西还是一天天地少下去。我们也曾想过撤了灵咒,放任他们离去,总好过大家都饿死,可是天界早就传有严令,对我花果山的生灵,不论何处发现,一体格杀,如果大家这么跑出去,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老长臂语气里有着说不尽的萧索:“于是大家,生不得、死不得、留不得、走不得,就这么困着、熬着,大家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天是个头!”   孙悟空长身而起,咬着牙,盯着老长臂,问道:“原来……原来……可是这些,你们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老长臂看着孙悟空:“那时你跟天界早已闹翻了,花果山是三界六道中最大的叛逆窝,天界无休无止地剿伐、挑战,我们之所以还能苟活着,都是靠着你那一根不败的棍子撑着,要是哪一天你输了,那……恐怕……”   “是我让奔巴马流他们不能透出一点消息,也是我让他们要想尽办法保住水帘洞方圆跟从前一样,要不让你觉得有任何异样,因为我知道,你的功夫来自于你的心,我不敢想象,你要是没了斗志,会怎么样?”   老长臂抬头看着天,长吁了口气。   孙悟空默然良久,方自开口道:“你……你也是为了这个才变成这样的?”   老长臂微微点了点头,苦笑道:“死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花果山的生灵,再不受冥司所拘,死了之后就只能在这一片地面上游荡,成为无根无底的孤魂野鬼,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凄惨。”   孙悟空颓然坐倒,双手抱着头。   老长臂看着他,隔了好久,才淡淡地说道:“或许,我是一开始就被骗了,连累着你也想错了。什么万物生灵亲如兄弟,同乐太平,也许只有你死我活,相互吞噬,才是真正的规矩,真正的天道。呵呵,呵呵……”   老长臂惨笑了起来,海风吹过,他的笑传了开去,花果山四处传来无数孤魂野鬼的哀叫哭号声。   好书尽在www.cmfu.com   本书正在连载中,最新的章节请看起点中文网主站 www.cmfu.com   Copyright (C) 2002-2003 www.cmf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本书已获作者授权在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及起点中文网合作伙伴处进行网络连载,未经作者或起点中文网许可者请勿转载   作品本身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与起点中文网立场无关。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起点中文网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起点中文网均不负任何责任。